白眉大侠 第三回 娥眉女暴打登徒子 小韦驮比武获芳心

第三回 娥眉女暴打登徒子 小韦驮比武获芳心

书接前文,泼皮无赖勇金刚于大鹏登上沈氏父女摆的“招夫擂”,想要借机占便宜,娥眉女沈春莲沈小姐大怒之下,下场应战,要教训这个不怀好意的于大鹏。

勇金刚于大鹏来到沈家小姐春莲面前,大嘴一撇,小眼一眯,上下不住打量沈春莲。
沈小姐一见便看出是个色坯,绝非善类。沈小姐厌恶他人物猥琐行止下流,心想:此人既无自知之明,且又自不量力,此番非要给他个教训不可。
于大鹏咧着大嘴,打个哈哈说道:“沈小姐,久闻芳名,如雷贯耳,谁不知你是关中有名的美人儿。咱俩自是天生一对,我看也不必过招,万一我粗人要把你小美人儿磕着碰着,可叫我多心疼呢?”

沈小姐一脸不屑,冷笑道:“少说废话,此乃招夫擂,势必要比武较量。”

于大鹏嬉皮笑脸道:“是吗,非打不可。哈哈,既然如此,休怪某家无礼了。小美人儿,请先伸手!”
却说这于大鹏,整日四处滋事,原也是潼关一霸,专爱调戏妇女,寻花问柳。此次登台他哪里为诚意比武会亲?他就纯是上来寻开心找便宜。

白眉徐良看得清清楚楚,真把个山西雁气得直哼哼,心说:这个王八驴球球,该死的混帐东西,竟敢来找我师妹的便宜。又一想,此是招夫擂,任是何人皆可登台比武,真有不安好心的泼皮无赖上来原也没法,谁叫你立擂了呢,这会儿要是自己蹦上去,又算甚么?是登台招夫?是抱打不平?因此徐良便没动。

沈小姐直气得心头血涌,玉体乱颤,暗咬银牙,心说:这无耻下流的狗东西,小姐我非狠狠教训你不可,我沈门的女子可不是你这等无赖欺侮得的。想到这儿,姑娘“刷拉”一晃身,道了声“请”,左手一晃,击于大鹏面门,乃是正手掌,砸面门。

于大鹏看姑娘掌来,急一歪头,这一掌就打空。于大鹏探出右手,他右手蒲扇相似,去抓住沈小姐的手,他是打算利用这机会占小姐便宜。
没成想这一抓,却上了当。
因为沈小姐自幼受九云老尼的真传,会真功夫,岂能教这宵小之徒抓住,沈小姐手腕向下一垂,躲开他这一抓,同时沈小姐另一只手就举起来,两指抓于大鹏面门,勇金刚于大鹏看势不好,赶紧脚向前伸,身子后仰,来个金钢铁板桥,“刷”的一下,沈小姐两指探空,贴着他鼻子尖过去。再晚一星半点儿,于大鹏两眼必然被抠瞎。

于大鹏吓了一跳,一纵身回归原位,“刷刷”双掌一晃,重新进招。
沈小姐也不慌张,二臂摇开,就预备要下毒手。

沈员外看着挺着急,倒不是说担心女儿安危,心说的是:丫头,这可是官准招夫擂,县太爷明文指示,招夫擂可以摆,但不可伤人。这话我都对你讲过多次,你全当耳旁风,刚那一招何其凶险,你要当真把人家双眼抠瞎,咱们可不就摊了官司,人家也不能善罢甘休。你这丫头,实在不懂事。
事到如今小诸葛沈仲元也有些后怕起来,觉得当初就不应当听女儿之言,就不该立这招夫擂,这叫人何其的不省心。
且不说老头子一边看一边提心吊胆。

台上一男一女打了个难解难分。沈小姐见于大鹏身大力不亏,光看这坨儿便有二百五十斤,倘被他抓住,自己势必吃亏,沈小姐暗想:算了,干脆给他来个干净利索的,所谓“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何不用败中取胜的招数胜他。

沈小姐打定主意,进招时冷不丁一转身,好似脚下发滑,一跤摔倒。
于大鹏可心里快活起来,暗想:如何?你女孩儿家,气脉不足呀,此刻站不住我何不干脆利用这个机会,得个便宜,过去满怀抱你一抱,看这个婚姻你还有何话说?

只见他一哈腰,“咳!”刚伸出手,向前一凑。
哪知,沈小姐躺在地上,腰眼、胳膊肘俱是高抬板,待他过来,身子一挺,便使了个珍珠倒卷帘的招式,两条腿倏地甩回来。
沈小姐脚上穿一双大红战鞋,鞋头上有两团红缨,就是那大红球,既是鞋头装饰,更有厉害之处,便是这绒球下头有两把钢钩子,磨得是锋芒无比,在球里边藏着,平时小姐从来不使。今儿她太厌恶这于大鹏,故此她双腿往上一钩,使出珍珠倒卷帘,“刷”的一声,鞋尖钩子奔于大鹏的脸就钩过来。
于大鹏这才知自己上当,可再想躲已是来不及。

沈小姐倒也算是给他留了手,那两把钩,正好钩住于大鹏脸蛋子。亏这于大鹏脸够肥,每半面脸蛋若是片下来,也好有一斤半。
这一钩上不要紧,沈小姐再使劲往怀里一勒,“呲啦——”这下可好,于大鹏长了三张嘴,给他脸上勒出两个大口血子,整个透膛,差点儿没把于大鹏给疼死,他“哎呀!”怪叫一声,两手一捂,脸蛋子上的鲜血“哗哗”地流下来。
沈小姐一看取胜,一个跟头从地上站起来,照于大鹏后背又是一脚,心说:你这臭无赖给姑奶奶滚下去!

于大鹏站立不稳,斜着就从台上摔下去。
四周老百姓这个乐呀,齐齐笑起来:“哇——”
“唉,这位不错,上台又多两张嘴,画了个花蝴蝶,老婆没弄着,弄了个丢大人现大眼。”
台下打口哨,乱喊起哄,于大鹏又惊又疼又气又恨,只好把头一低,捂着脸挤出人群,逃之夭夭。
于大鹏自是回去找人,要报复,不然这口恶气又岂能出得来?

再说小诸葛沈仲元,见此情景便是一皱眉,心说:丫头,你可真够狠,这还不错,钩到腮帮子上,这人也没死,要是钩到眼睛上可够呛,虽是泼皮无赖,可你下手太重,岂不与人结仇?真能给你老子作祸!想罢老头子狠狠瞪了小姐一眼。
沈小姐假作不知,回身从一个老妈儿手里,拿过一盏茶,喝了几口,稍事休息,便朝台下抱拳,郎朗然说道:“我再请一位,哪位英雄登台?”

半天没人应声儿,这就叫“钱压奴婢手,艺压当行人。”像于大鹏这种无赖不在少数,都想登台找便宜。但于大鹏这一受伤,把一干泼皮无赖全吓老实了,心说话:别自找倒霉,看看热闹就得罢,原来这小姐鞋里边儿还有钩儿,要教这玩意儿钩上可不是玩的!这小姐武艺确实高,下手也实在狠。再说,既是官准立擂,只要还有口气儿在,人家官府便不管,打伤了定是自认倒霉,怎能去硬撞这个晦气!这伙人这么一想,便都不敢登台。

沈小姐连问五六遍,正回身要走去后台,耳轮中听台下有人喊道:“沈小姐,某来奉陪。”
这声音十分脆快,随着话这人也从西边梯子走上台来,上台之后,这人先是朝沈员外深深打恭见礼,口称:“沈师叔,您老人家一向可好?侄儿给您老请安了。”

沈员外一看,脸不由红了,他认得此人。

您道是谁呀?
来者正是二师兄白面判官柳青的徒弟。此人姓王,名希正,人送外号叫作‘银面韦驮’。

说到这小伙儿王希正,却是有些缘故,他本是白面判官柳青的高徒,满身武艺。柳青旧年曾领着他到华阴县沈仲元家做客。

得了空柳青就同沈仲元讲:“师弟,知道我为何事来此?”
沈仲元就愣了,问道:“师兄不是想我,来看我的?”
柳青笑道:“对,这是其一,眼下还有一桩事与你商量,你看我徒弟希正如何?”
沈仲元道:“我瞧这小伙儿不错,样貌甚好,又能说会道,礼数周到。”
柳青道:“不光如此,他功夫还好呢,你要乐意看,今儿高兴,我叫他与你演练一番。”
沈仲元也来了兴致,便道“行啊!请来。”
柳青一抬头,唤王希正道:“希正啊,来来来,与你师叔练套功夫,请他老人家指教指教你。”
银面韦驮王希正便尊师命,“啪啪啪”练了套拳脚,随后“咚咚咚”又练了趟棒,最后“唰唰唰”再练套刀枪。
沈仲元看完十分高兴,直同柳青道:“哥哥,你这徒弟希正可是收着了,这孩子有出息,练得不错,干净利索。”

到了晚上,柳青又道:“师弟啊,既然我那徒儿希正品貌端正,武艺高强,你又夸奖他,我实对你说,此番我领他来,便是为着求亲来的,我想我那侄女春莲还没许人家,咱们家世再亲近也没有,他们两个人岂不是天造地设一对好夫妻。”
沈仲元一听面露难色,回柳青道:“哥哥,这桩事我可不是搪塞你,也不是说我家女儿高贵,只是你不知道,我那丫头春莲,自小被我娇生惯养,又教她学了一身武艺,比旁人家的男儿也不差什么,给她提媒的从咱家门口排能到十字大街,只是这丫头左强高傲、性子可恶,任是何人给她议亲,全被她拒绝。我要是强逼她,她便连哭带叫要与我吵闹不停,绝不干休,还一再说若我敢擅自定亲,她必要仗一身武艺收拾姑爷,教姑爷家宅不宁,这死丫头说得出做得出,你说有多骇人,唬得我也不敢自专,寻常人家提亲更加不敢应承,只是她年岁渐长,我一直忧心这桩事也实在难言,这单单我丫头只爱好武艺的性子,便是弄得我没处安放手脚,早知如此便不教她练武,现在悔之晚矣啊,哥哥我同你讲,希正这孩子我是相中了,千情万愿咱们结这门亲事,可谁知道我女儿相中相不中,不若我先跟我丫头透个话,让她相看希正,她要乐意,这个事就拍板。”
“好吧。”柳青闻言也只得同意,同徒弟王希正暂住沈家。

这天沈仲元找了个机会,趁小姐练武心情好时,抽冷子拐弯抹角地把婚事向女儿提了,那沈小姐听完立刻就把脸一沉,厉声叫道:“爹!您这又怎么了?我不是早已向您秉明了心意,我如今还小,正是下功夫的时候,您急甚么就要遣我嫁出门去?难道咱们这样的人家,竟是养活不起我的?您要不愿意养我也无妨,女儿这就收拾东西,只管回华山去找我老师!”

沈仲元心里叹息,几世里造孽怎么生养了这个性子的冤家,男婚女配人之大伦说破了嘴,这死丫头全然不听,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好,一提起这个做亲事儿来就要淘气,真是无可奈何,谁叫自己生养娇惯她的,窝火也怨不得旁人,只得耐着性子陪笑道:“我儿,莫要把门儿堵死,那是你亲师叔的高徒,人品武艺皆是极好,我俱已替你相过,如今他人就住在咱家前院,你可私下里也相看相看人家?要乐意,你也可考教他武艺。要还是相不中,爹爹我也不会勉强。何必直接拒人千里?”

沈小姐一向豪爽无拘,寻常若说见个师兄弟她也就大方出去见了,只是老头子这回把事儿整办拧了,沈小姐心上最听不得莫过‘做亲’二字,一提起这事儿,漫说师兄,别说达官公侯皇亲国戚,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她去见,这沈小姐横骨插心,冷言冷语道:“爹爹,孩儿近日心烦,不见,这婚事也是休想,再休提起。”

沈仲元无法,只得回来见柳青,如实说了。

柳青十分不悦,叹道:“兄弟,你是把你这闺女惯得够瞧的,好——我们爷儿俩算白来!告辞!”柳青带着徒弟,当天就负气而走。

回程路上,柳青也不说话,气呼呼只管走,本来这白面判官长得就难看,再沉着一张黑脸,显得更加难看。

王希正便问道:“师父,这是怎么说,造访沈师叔是高兴事儿,若您不舍得师叔也可同他老人家多盘桓几日,您老人家这是为何烦恼?”

柳青便道:“徒儿,此番为师带你,除了看望你师叔,主要也来替你向你师叔家女儿,你师妹春莲提亲,结果却碰了个钉子,漫说我老脸无光,你也下不来台。”

王希正一听乐了,笑道:“弟子当什么要紧事呢,这有甚么打紧。徒儿谢过师父好意,只是实则弟子也不忙娶亲。怎么她沈家师妹是天仙不曾?便是个天仙,弟子也不去高攀她。只盼师父与我师叔老哥俩儿切莫因此闹不和睦,不然才教弟子无地自容。”王希正这等一说,柳青更觉得对不起希正这孩儿,等回到陕西凤翔府,好些日子也没顺过这口气来。

转过年来,沈仲元便在华阴立招夫擂,消息传到凤翔府,真把柳青气了个倒仰,心说:沈仲元呐沈仲元,再糊涂还有你糊涂吗?自古以来,哪个人家是这样结亲嫁女?从来谁人都怕惹事招非,哪有这样没事儿找事儿,看来,你就是有俩糟钱吃饱撑的。你家丫头不识抬举,你更加是个老糊涂。柳青越想越气就自言自语骂起沈仲元来,王希正旁边一听也知有此事,就开言劝慰老师,禀告道:“师父,您别恨我师叔,又何苦生气骂他?您老身子要紧,想来这擂也是从我旧年去提亲之事上起的,我觉得于心不安。弟子打算往华阴县去,给我师叔家站脚助威,以防有人趁机闹事欺侮他们爷儿俩个,婚姻事小,咱们同师叔家是一个师祖,同气连枝,若是师叔父女摆擂有个闪失,岂不事大。”

柳青闻言拍拍王希正肩头,叹道:“希正孩儿,你有出息,师父不如你多矣,你胸怀大度又识大体顾大局,倒是为师心胸狭窄了,照你这说,为师不生气了,也不骂他了。为师同意你去,只是你到了华阴县莫要露面,你要一登你师叔家门,倘教你那沈师妹知道了,只当你去也应擂招夫,又小瞧了你去。徒儿你可暗中保护你师叔父女。此外,为师有个计较,你看准时机也好登台,你师妹既是看不起你,你便显显伸手,教她知道白面判官的徒弟是何许人也,她自己不要嫁你,你却擂台上明明白白打赢了她,看她如何是好?只要你露了这个脸儿,为师我这些年才没白下功夫。”

王希正听了就是一愣,不解道:“这怕不妥吧师父?我既不求她姻缘,暗中保护她父女周全便是,为甚么登擂,又何必去与沈师妹较量?”

柳青脸一板,严厉道:“哆!怎么?连为师的话也不听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到那儿势必要登擂,你不招夫也得去打赢那沈春莲来!”柳青讲着讲着又生起气来,声音也一声儿高似一声儿,“正所谓‘人争一口气,佛为一炷香,’你沈家师妹既不乐意嫁你,跟她老子摆个破擂唬人,你只管去登擂,胜了她,看她父女还有何话讲。只有如此,为师我这一口气才能顺过来。”

王希正一看,心说师父你这心里果然还是生着气呢,这哪里是命弟子去保护她父女,您这第一个就是去找茬儿的呀,但师命不可违,希正也不敢多说,想着到了华阴擂台,自己再见机行事就好,打定主意便叩头领命道:“师父息怒,弟子遵命便是。”

柳青这才转怒为喜道:“如此才是我好徒弟,徒儿你早些动身,为师等你喜信儿。”

于是银面韦驮便背刀在身,带百宝囊,拿上川资路费,来到华阴县。果然没登师叔沈仲元的门儿,街上找了家店房住了。早几日没事儿便围着擂台转悠,或在沈院儿周围暗中保护。

今日招夫擂开擂,王希正也挤在人群,本不想登台。但见第一个上台的于大鹏便是成心找便宜来者不善,而沈家师妹出手也太狠,把于大鹏脸蛋子钩俩大口子,看意思于大鹏是回去找人来报复。这样下去招夫擂怕是要弄出人命事端来。

王希正心想,干脆我登台,到台上将这场圆下来,让这擂早些结束,省得再出麻烦,故此,他才登台。

小诸葛沈仲元为何脸红,一是觉着对不住这师侄,二是为着这擂摆得原也荒唐,于是沈仲元双手一搀:“贤侄快免礼,贤侄何时到的?”

王希正起身回道:“师叔,侄儿刚到的。”

沈仲元忙道:“哎呀贤侄,如何没到家中去呢?”

王希正便支吾道:“只因侄儿路上耽搁了,故迟来一步,才赶上开擂。”

沈仲元拉着王希正的手道:“好孩子,你也打算登擂招夫?”

王希正惭愧道:“侄儿不敢,只是我奉家师之命,要我同我师妹过招儿,让师妹指教我,再跟师妹学几招儿。”

沈仲元听了便明白,大笑道:“好贤侄!老夫欢迎。请!”沈仲元暗想:再没有更好的了,这小伙儿生得溜光水滑,旧年我曾亲眼见他演练武艺,拳脚手段确实干净利索。当初我那丫头犯倔不见人家,这等一个佳婿岂不错过,今儿让那丫头当面相看,看她还有甚话说。”这老头子都倒了戈了,小姐还蒙在鼓里。

王希正这才迈步来到沈春莲面前,朝着她作揖道:“沈师妹,愚兄这厢有礼。”

沈春莲抬眼细看,只见眼前这小伙儿生的十分整齐,银娃娃似的,剑眉虎目,鼻直口方,大耳朝怀,身量五官即便称不得如潘安宋玉的“美男子”,却也十分周正,颇合眼缘,沈小姐暗想,闹了半天,这便是王希正。旧年爹爹提过我跟他的婚事,我都没相看他,如此看这人物却甚好。

沈小姐这一见面,心里已先存了三分乐意,不由得脸微微一红,便飘飘然朝王希正福了一福,轻声说道:“这位想是王师兄?师兄纳福。”

王希正忙又拱拱手道:“正是愚兄,师妹勿要多礼。”

沈小姐又道:“王师兄登台,想是也要比武较量?”

王希正客客气气道:“正要请教,望师妹指教一二。”

沈小姐脸又红了,也谦道:“王师兄客气,还望师兄手下留情,请指教!”

王希正听得个“指教”二字,便知眼下两个人势必要比试较量,又向小姐沈春莲抱拳道:“如此,师妹,恕小兄无礼,我要领教了。”只见他将身往后一撤,“刷刷刷”晃动双臂亮出门户,亮得乃是大鹏双展翅。

小姐沈春莲也倒退,朝下一哈腰,“刷刷刷”也亮了个童子拜佛。

刚一亮门户不要紧,台下已轰然爆出掌声,众口交相称赞叫好。连白眉毛徐良也禁不住点头,心道:不错!这还些看头儿,依我看,我那妹子要找女婿,这王希正也算可以,模样武艺都够般配!这徐良在下边儿倒先一百个乐意起来。

单说这对青年男女,亮完门户,各道个请字,二人朝前一凑,这才动手。
要问他们使的什么能耐?
王希正使的是柳青教的真功夫,唤作“八卦连环掌”;
小姐沈春莲使的也是拿手活儿,乃九云老尼传授给她的“五祖点穴拳”。

俩人一交手,正合“上山虎遇下山虎,云中龙碰雾中龙”,真斗了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见他二人好赛走马灯,转心陀螺一般围着擂台“滴溜溜”来回乱转。

这时,也没人鼓掌也无人喝彩,台上台下反倒鸦雀无声,您道是为何?只因他二人斗得激烈,招式凶险,不相干的人见了都不免悬心,又是一对璧人,举手投足皆打得好看,众人一时都看呆住了。

可台上这两个,也是一边打一边各怀着自家心事。

王希正心里思忖:我这沈家妹子真是有两下子,我是心服口服,生得又这般标致,也难怪她心骄气傲目下无人,依我本意,可不愿与她赌斗,这是让我师父硬逼我来登台较量。想当初,旧年里我老师领我登门求亲,弄了个烧鸡大窝脖儿。人有脸树有皮,人家不乐意许我,我又何必强求,但师父他老人家一直觉着憋气,非让我来与她较证高低,想是反教她认为我这人没羞没臊,纠缠不清,非要高攀她,倘真要落出这个名声去,才教我脸上无光。不过师妹这副模样,这身能耐,我又怎能不十分爱慕她。想到此处,小伙儿王希正便要手下留情。譬如眼看这一掌要打在身上,他就撤回七分掌力,化作虚招;一脚要蹬到身上,他便把腿缩回来九成。

沈小姐呢?心里头也在暗暗自悔:可恼我性子太急躁,当初不曾细想,那柳师叔乃是我爹爹同门,他老人家的高徒,焉能是寻常的俗夫莽汉,我爹给我提这门亲事,我连相看都不相看便撵人家出门,何其无礼。要早知是这等品貌端正,武艺高强,我又何尝会不乐意呢?总之还是我当初不该,只是那时失礼是补救不得了。但此时正是招夫擂,不若见好就收,干脆我顺水推舟应他求婚就得了。小姐心这一活动,打点要同他做夫妻,那岂能下死手争斗,是以小姐沈春莲手下也留了情。眼见刚要打上,索性就忙把拳收回,险要踢上,她便中途换招。结果他两个便打得奇哉怪也,倒都不用防对家进招儿,专想着怎么给对方放水。

徐良瞧得这个乐,心道:嗯,有门儿,大概这二人打擂台还倒真打出‘郎情妾意’来了,此事可真是又奇又怪又巧又妙啊!看得我老西儿哈哈笑,老西儿在这儿暗中偷笑不提。

不单徐良看出来,旁边观战的小诸葛沈仲元更是看得分明,老头子手捻须髯,脸上含笑,心说:死丫头,你都把你老子活活儿气死了,旧年人家登门求亲,我千般说万种劝,你说得都是些什么话?又要离家出走,又要如何如之何,现在怎样?后悔了吧?真没想到王希正这小伙儿这等出息,看现下的功夫,比旧年更有长进,真乃是佳婿也。这沈老头儿本就看好王希正,这下更是心满意足,只笑呵呵看着这对台上打“蜜拳”的小儿女。

看官问了,这何为‘蜜拳’?
那八卦连环掌也好,五祖点穴拳也罢,皆是阵前赌斗制敌之招式,这等时时刻刻心疼对方怕伤了对方的对战拳法,可不就唤作“柔情蜜意拳”么?

所以这事儿到此时节便好办了,这一对青年男女,斗到三十五个回合,但见小姐沈春莲“刷”一晃虚招,“滴溜”身形退在一旁,到她父亲桌边来,红着脸低声说道:“爹,我看这擂台应是结束了。”

老头子恨小姐从前骄傲,便有心使坏,故作不知问道:“噢?丫头,我看你二人正斗在紧关节要之处,你忽然停下说这话是何用意?”

沈小姐暗暗咬牙,恼父亲这时还跟自己顽笑,便嗔道:“爹爹,你有甚不明白的!这座擂是作甚么的?”任她如何豪爽,毕竟是闺女家,岂能亲口说出自己的婚嫁之事,沈小姐只“噗哧”一笑,朝她爹撒娇撒痴跺了跺脚,便红着脸快步跑后台去了。

小诸葛心里这个乐,心说:我老头子可算盼到今天了,我这野丫头也能教人收服,我也得了好女婿,这当爹的心终于可以放得下的。因此沈仲元站起身来,朝王希正一点头,满脸笑容,正色道:“孩儿啊,你也别打了,这擂台也应当结束了,你妹子同意许身于你,不知贤侄你意下如何?”

王希正一听这言语,脸“刷”一下也红了,赶紧躬身施礼:“多谢师叔玉成,小侄遵命!”

沈仲元还得向台下众人宣布,不然,离台近的人知道是怎么回事,离远的便不知。

小诸葛沈仲元满面春风,来到台口,冲着台下众人抱拳,朗声道:“台下父老乡亲,各位子弟老师,招夫擂宣告结束,我家小姐春莲,业已许给意中人,此人乃是凤翔府王希正,多谢众位远来捧场!招夫擂结束,大家即请自便!”

台下一阵喧哗,有人抱怨此番白来了,没看着几场热闹便散了,人群中也是一阵骚动,有跌足抱怨的也有点头赞叹的,众人议论纷纷,事情到此满可也结束。

沈仲元说完了刚一转身要走,就听台下“嗷”地一嗓子,有人高声断喝:“等等!不可结束!”

此人声音极高,极是响亮,准备散去的众人也是一愣,沈仲元也吃惊非小,心说:何人喊叫?随声音一看,人群之中走出一位来,此人分开人群,走到梯下“噔噔噔”几步蹿上擂台。

此人身高,九尺开外,肩阔背厚,膀大腰圆,真好赛火燎的金刚相似。脸似红火炭,猴头翘下巴,狮子鼻,火盆嘴,大板牙,连鬓络腮胡子,头戴酱紫扎巾,鬓插素绒球,身穿酱紫色箭袖,十字板带扎腰。但见这人目露凶光,挺着胸,抬着头,盛气凌人,真好比凶神恶煞一般。

沈仲元不知他来意,便满面赔笑向他抱拳,问道:“这位壮士,尊驾登台有何事?”

这人张嘴便十分不逊,高声嚷道:“哎!老头儿,你可叫做沈仲元?”

沈仲元心里不悦,但仍应道:“不错,正是老夫。”

这人哼哼一笑,又问道:“这招夫擂可是你立的?”

沈仲元心说这是来晚了没听明白缘故还是故意上台找茬儿?心上提起精神注意,嘴上应道:“正是老夫所立。”

这人一脸不屑,又高声质问道:“谁允许你立擂?”

沈仲元一听,断定这是来找茬儿的,只是不知来者底里,故先耐心向他解释道:“这位壮士,老夫这擂可不是私打斗殴,开擂之时,老夫便曾说过,这乃是官准立擂,老夫已申报华阴县府堂,太爷亲批,不信,我有衙门文书在此,来人哪,取来。”家人答应一声,奔后边,片刻就取来公文。

沈仲元向来者一递,说道:“壮士且看,此乃华阴县大堂用印,太爷亲批的公文在此。”

这位拿过来上一眼下一眼看过,啐道:“呸!小小七品县令,芝麻豆粒儿大的小官儿,怎敢答应立擂之事,这种文书还不如厕纸。”说罢,竟把公文撕个粉碎。

沈仲元一惊,质问道:“不知台驾是哪一位?有何权利撕毁县衙太爷的公文?你岂不知国法森严?”

那人咯咯儿一笑,十分狂妄道:“你不认得我是谁啊,噢!那大爷便告诉你小老儿,我乃潼关人氏,我爹乃是潼关镇守史王广陵,人送绰号‘花刀将’,我是他儿子王大全,江湖人称‘花花太岁’。”

沈仲元一听,心下道坏了。
为何坏了?
这花花太岁王大全,在关中平原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乃是个名副其实的花花太岁,关中一霸。他父亲王广陵,乃是带兵的武将,朝里颇有根基。王大全就仗着他父亲的势力抢男霸女,胡作非为,没想到今儿立个擂把他招出来了。

沈仲元心想:光棍儿不斗势力,武林不惹朝廷,反正我家小姐的亲事也定了,我便多说些好话,把他哄走,这场风波压派下去就得了。想到此处沈员外又一抱拳,笑道:“哎呦,恕老朽眼拙,原来是少帅驾到,老朽这厢有礼了!”

花花太岁把胸脯一挺,冷笑一声儿,越发傲慢道:“哎!免了,认识就好,沈仲元,本公子是来得晚了一步,怎么我刚到台下,便听你宣布说擂台结束,怎么,你女儿已选中了女婿?”

沈仲元陪笑道:“正是,少帅说得一点不错,这亲事已定了,方才您没看见他二人比武,就是这小伙子,此人是凤翔府王希正,便是我女婿。招夫擂既已招得了丈夫,自然要结束。”

“放屁!”王大全破口大骂道:”我说沈老头,你这事做得不妥当,你看不见来了这许多人,都想在这儿招夫么。哪有刚一动手就选中的道理?你既提前定好了人,就不该设擂招人来比,那我们这些远方人不都白来了吗?你岂非诓骗?”沈仲元一听,心说着花花太岁认真是要找碴儿,来一万个人,莫非一万个人都打过一万场不成,那要比到哪年才算完?简直强词夺理无理取闹,沈仲元便不再与王大全解释。

王大全见沈仲元不语,以为他怕自己,便又高声喝到:“我可告诉你沈仲元,别人我不管,本少帅千里迢迢从潼关赶来,为的就是登台比武,我不比可不行。这门亲事现在谁都不许定准,定要本少帅比武定论。”

老百姓一听,这是以势压人,都气个不得了,又都不敢多言,只是都没散去,且看事态发展。

单说那小诸葛沈仲元却也不是好惹的,这老爷子本也是武林老手,年轻时节,您说他胆子能有多大?小诸葛沈仲元曾经将钦差大人颜查散偷偷背走,留下藏头诗挑衅开封府,引出徐良大闹黑水湖,才将他收降。

沈仲元一见这花花太岁王大全实在不讲道理,但也还是不想将事情闹僵,以免不可收拾,便还是强压怒火,和颜说道:“少帅此言差矣,我小女一人不能嫁二夫,既已选定夫婿,焉有更改之理。少帅既然未能早到,想是与小女无缘,少帅远来,自然不能白来,可否赏个脸,请到老朽家中,待老朽凉酒温热,咱们痛饮几杯,权算老朽与少帅赔礼,交个朋友。”

“呀!呀!呸!”花花太岁王大全大口啐道:“沈仲元,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少帅能同你结交?你别以为我不清楚,你过去是贼,当时在绿林道打家劫舍,坏事做尽,现在你乔装良善,没门儿!我可告诉你,只要我在我爹面前歪歪嘴,便能将你投入大牢,我爹笔尖一晃,便定你个死罪。你若识相,叫你家少帅高兴,方才的话就算没说,要使我高兴,且叫那个王希正给爷滚,把你女儿乖乖送给我,我叫辆华贵车马将她送到潼关,我们只要成了夫妻,你还是我的岳父老泰山。不依我,死路一条!”沈仲元已是忍无可忍,心说就凭你还妄想要我女儿?我家春莲不灭了你满门!既然这样,也就只得动武,虽然不愿意跟为官的结怨,眼下也是别无它法。

还没等沈仲元打定主意,王希正过来了。因为银面韦驮小伙儿刚穿好衣裳,还没下台就出了事。他一听这混帐不说人话,把师叔气个够呛,便要下场解围,赶紧过来将沈仲元让到一边。
王希正本想:我别给再惹出旁的事来,只是居中调解也罢。想着,他便满面赔笑,抱拳道:“少帅,您不认得我,小人名叫王希正,如我师叔方才所言,我与我师妹婚姻大事已定,此非儿戏,断不可更改。您出自将门,家中有钱有势,何愁没有好女子配伐?何必要跟我们草莽小民过意不去?看小人薄面,此事就罢了吧。”

王大全上一眼下一眼看了王希正一阵,冷笑骂道:“你他娘的是个甚么东西,就敢再本帅面前碍眼比划胡言乱语,看在你的份儿上?!你卖多少钱一斤?本帅知道你老大贵姓?你立马给本帅滚一边儿去!不然本帅当场就要你狗命!”

王希正一听,呵!这个十足混帐,还冲小爷爷我来了,当着这许多乡里乡亲,你个混帐连句人话都不会说。小伙儿银面韦驮王希正实在也压不住火了,怒道:“王大全!别仗着你爹的势欺人太甚,狗仗人势,我是普通百姓,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王大全暴跳如雷,喝道:“不忍你待怎的?想造反吗?”

王希正厉声喝道:“跟你这种仗势欺人的混帐分庭抗礼,岂是造反?你这狗才说话真不怕风大扇了舌头!”

“哇呀呀”花花太岁一听,你小子无礼,胆敢如此贬损本少帅了,这关中八百里哪个敢这样同本帅讲话?!王大全火往上撞,把外衣甩掉,紧了紧大带,按帽登靴,一晃双拳直奔王希正。

王希正一看,此时此刻不打也不行,为护身起见,他身形转动,插招换势,同花花太岁战在一处。

一伸上手,王希正倒是大吃一惊,原以为这个所谓少帅,必定是纨裤子弟,能有多大能耐,可想一伸手发现想错了,这花花太岁手底下功夫真硬,且这小子不安好心,恨不得一招就废掉王希正,可说是招招狠毒,俱下了死手紧逼。

王希正毕竟忌惮他少帅身份,不能下杀招儿,故此十分吃亏。

此时白眉大侠,正在台底下看得清清楚楚,老西儿徐良火往上撞,心说,这关中一带竟有这样狗仗人势的恶霸,我不来还则罢了,让我撞上哪有不管之理,不若我也登台,为本地除这一害!

不知白眉大侠怎样除害。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白眉大侠 第二回 云游仙惩恶闹侯府 沈员外设擂遇混人

第二回 云游仙惩恶闹侯府 沈员外设擂遇混人

书接前文,徐良趁夜就走难女朱似玉送回家中,转回长安侯府收拾贺兆雄。

长安侯贺兆雄听说朱似玉教装鬼贼人给搓弄走了,不由勃然大怒,心上怒道:何人所为!?此人胆子也忒大了,竟敢太岁头上动土,火神庙里点灯,本侯爷岂能饶他!见他吩咐一声道:“来人!通知长安府衙,紧闭四门,与本侯挨家挨户彻查,管他们上天入地,务要将他二人抓回来。”

这边贺兆雄正发威动怒,不料白眉徐良却又回来了。
徐良将难女朱似玉救回她家中,见她父女团聚,老西儿便毫无牵挂,也不曾露面,转头再次回长安侯府,横心要大闹一场。
此次徐良夜闯侯府,一直未曾露出本来面目,乔打扮,装成吊死鬼,老西儿听见贺兆雄正在那儿大发雷霆,索性便在院里蹦跳叫唤起来,声音极为刺耳。
贺兆雄先一愣,向手下人问道:“院内是何动静,还不速去查看!”几个恶奴便挑帘出来,不看还则罢了,一看,天井院内有只吊死鬼,二尺多长的大尖帽子,刷白的大白袍子,腰系白麻绳。往脸上一看更骇人,眼珠子似要冒出来,耷拉二尺多长鲜红的大舌头。这鬼在院里连蹿带蹦,把几个恶奴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逃回大厅,哭声禀报道:“报侯爷,可了不得了!闹鬼闹鬼!”

贺兆雄一听,也吓了一跳,见家奴唬成这样,也倒退几步,满屋人皆是瞠目结舌。
原是贺兆雄这小子坏事做尽,难免心虚,他心里嘀咕:唉呀,这是哪个,指不定是哪年哪月死在本侯手上的冤魂,如今真的化成厉鬼报仇来了?
可转念又一想,自己乃是堂堂长安侯,手下有兵有将,怕它做甚,要显出胆小害怕,只怕会招人耻笑,管他是人是鬼,一刀杀了便了。
于是贺兆雄又挺直腰板,吩咐一声:“来人!抬本侯的宝刀来!”
亲兵闻言将他那五金宝刀抬将过来,贺兆雄接刀在手,闪掉宽大袍服,到院一看,也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却说他身旁颇有些教头,多也出身绿林,其中有四个大教师:一叫鲶鱼头、一叫嘎鱼尾、一叫鲤鱼刺、一叫甲鱼腿,您听听这四位的高名:鲶鱼头、嘎鱼尾、鲤鱼刺、甲鱼腿,这四个恶奴似老虎吃人,乃是贺兆雄的得力帮凶。四人皆是出身绿林,对绿林事儿了如指掌。这四人似有些不信,定睛瞧了一会儿,便同贺兆雄说道:“侯爷,此是假的,乃是人装的。朱似玉被救走定然与他有关,想是他怕别人认出本来面目,故此乔装。”

“噢,对!”贺兆雄一听有理,“本侯虽未见过鬼,可也听人言讲,神鬼惧恶人。”他便向前迈了两步,把大刀晃三晃,摇三摇,高声喊道:“呔!对面的狂徒,你是哪个?敢不敢摘了假脸,露出本来面目,与你家侯爷看看。你要真是英雄,便摘面具,若胆小不敢藏着首尾。如今你也进了我常安侯府,再休想活着出去,速速报上名来!”

徐良心中好笑,暗想:这衣裳真有用,哪回穿上,都能把人吓一跳,省了山西人不少事儿。老西儿非但没理他,还蹦得更欢。
长安侯见徐良全然不理会,更是恼火,大喊一声:“狂徒休走!看刀!”
“嚓”地一刀,力劈华山,直奔徐良的顶梁门。
徐良一不慌,二不忙,透过假脸上的小窟窿,看刀到了,才往旁边一歪脑袋,刀便落空。

徐良疾转身,倏忽便转到长安侯身后,抬起腿来,照长安侯尾闾骨就是一脚,“啪”一声,把个长安侯蹬得站立不稳,朝前跑了十几步,狠命用大刀一拄地,才没趴下。
您别看没趴下,可把个长安侯疼得嗷嗷直叫。伸手一摸,坏了,尾闾骨上的脆骨生生给踢坏了。此时长安侯疼得满头冒汗,喘吁吁大喊道:“你们还不快上,抓住这行凶的恶徒!”鲶鱼头、嘎鱼尾、鲤鱼刺、甲鱼腿、滚地炮、坐地雷,一帮子恶奴才各拿刀枪,朝前便砍,将老西儿团团围住。

徐良一厢打,一厢心里却琢磨到:我如今是抱打不平,既已救了朱似玉,便无需再闹事,也免打出人命来,使地方上麻烦。想到这儿,老西儿便同这起恶霸开起玩笑来,要问怎生开法?
他拿两手弹这些恶奴才的脑袋,徐良手劲儿何等厉害,弹一下就一个大包,“梆梆梆”地弹了一阵,没个不曾摊上的,只疼得一群恶奴抱着头“嗷嗷”直叫,四处逃窜。

徐良估摸此时已约有四更天,不宜久留,便向怀内伸手,将事先写好的纸条掏出,一抖手朝长安侯贺兆雄扔将过去。
贺兆雄不知是啥玩意儿,忙甩头躲过,东西落地,一咕噜滚出老远。
侯府一帮恶霸光注意这劳什子滚落,一分神,徐良趁机飞身上房,三晃两晃踪迹不见。
要问那是个什么物什?早有胆儿大的过来捡去,原是个石块,外边包张纸,把纸展开,上有四句偈子,这才奉与长安侯。
贺兆雄展开一看,写的乃是:
告诫贺兆雄,
居官要正经,
如若不听劝,
严惩不留情!
落款是:云游大仙是也。

贺兆雄看罢心惊,啊呦!好险!兴许真是神仙鬼怪精灵之类显化,若是人,哪能如此快如闪电?一转眼便没了踪影,也罢,还是保住本侯这命要紧。于是他教总管率人收拾残局,自家在府中养伤,也不敢再追究此事,不提。

却说徐良离开长安侯府,回到店房,见天色尚早,便把吊死鬼衣裳脱掉收好,又往被窝一钻,舒舒服服睡起大觉。
第二天店房里用毕早餐,结清店饭账,便起身离开长安府。
等到出长安,经过霸桥,徐良心下痛快。
心里说人生一世,得干点儿活儿是正经,且得是有益于人的好事。就拿我山西人来说,万岁准了百日假期,若我在家里闲呆,无所事事,岂不无聊!结果溜达到长安,没成想遇上这件不公事,打抱不平,救朱似玉脱难,真好比吃了顺气丸还要痛快。
老西儿又掐手指头计算日期,一百天假期已过了一多半,临出门时,父亲徐庆一再告诫,叫早点回家预备官家临时有事。要不干脆早点回家也使得。
徐良打定主意,沿关中平原上官道,准备出潼关转回太原府。他边走边想这长安奇事,兴致高了,又唱起山西小调。这老西子五音不全,嗓音又不好听,一唱起来又引的路人侧目,都暗笑他:从未见过这等面相之人,也从没听过这等难听的小调儿。
徐良也不顾,沿官道只管自家走路。

这天来到华阴县,徐良肚中饥饿,思量打个尖,吃点饭,好往潼关去住店,他心下打点着,就迈步进城。
但进城却发现一桩怪事,华阴这地方本来十分繁华热闹,徐良早先没少打这儿路过。如今怎这等冷清,大街无人,两旁店面皆是关门闭户,甚至连玩耍的孩童都不见半个,得走半天,才偶见一两个人。
徐良暗忖:这却奇了?莫非是要打仗,老百姓都逃难去了?不能,要打仗,我岂能事先不知,地方衙门焉有不在城门告示的道理。现如今国泰民安,哪有战事。店家家中有事?也不能。那怎的便能够家家都有事关门?老西儿心里疑惑着朝前走,忽见旁边有个小饭馆,便想索性进去吃饭,顺便打听打听,而后再离开华阴县。
徐良进了饭馆子,一看内有两三个伙计,已把地扫净,板凳摞桌上,其中一个伙计拿竹竿出来挑幌子。

徐良更觉奇怪,心道:做甚么?巳时尚且未到,哪有个关门的道理?老西儿进屋拉把椅子,刚想坐,有个伙计发觉,急忙过来道:“客官,您有事儿?”
徐良还是坐下,说道:“我打算吃点饭。”
伙计赶紧打拱道:“实在对不起,客官,您没瞧见呢,咱们这就要关门。”
徐良不解,问道:“我说伙计,此时天色尚早,为何就要关门?”
伙计解释道:“只因咱们有事,东家给半天假,连东家同我们正要出门,实在对您不住。”
徐良心里略一合计,说道:“我现下正十分饥饿,要不这样,你们收拾着,权且把那熟食卖我一份,也不消现做,我吃完加倍给钱。”
伙计听了不由皱眉道:“我说您这客人怎地这等罗唣,等你吃完要几时?还是请您高升一步,这钱咱们不赚。”

徐良闻听也有些搓火,正在没开交,东家从后屋出来。
这东家穿着一身簇新衣裳,一边系上腰带一边往外走,一看这情景就明白了大概,到底是做东家的,人情通达许多,对伙计说道:“老三你莫说这话,哪里就差着客官吃顿饭?咱有现成包子、面条,可端上来与这位客官吃。”

“哦。”伙计见东家吩咐,只得答应,不太情愿捧上一盆包子,还有碗辣面,俱给徐良放桌上。

老西儿冲着东家一抱拳道:“山西人多谢了!”

“没说的,您吃您的。”东家拱手还礼,转身要干旁的去。徐良又把东家叫住,边吃边问道:“哎,我说东家,向您打听,您这儿是甚么规矩,怎地这老早便要关门?街上为何这等冷清?”

东家笑道:“哈呀,客爷想是外地人吧?今儿我们这儿现成有一桩热闹,您看,全城老少皆跑去瞧这宗大热闹了。”

徐良好奇问道:“不知是怎生样一个大热闹?”

东家便立住给徐良细讲,说道:“咱们这儿今日立了座擂台,一不图比武博名,二不为卖艺赚钱,您说竟为何事?这擂台唤作‘招夫擂’,客爷,您道新鲜不?这招夫的女子可不得了,她爹乃是咱们华阴县有名的大财主,唤作‘小诸葛’,姓沈叫沈仲元。这沈员外的闺女,闺名叫做春莲的,江湖上称她做‘娥眉女’,有能耐,曾向华山九云老尼学武,马上步下,长拳短打,十八般兵刃,样样精通。除了这个,那沈小姐生得又极标志,天仙似的,沈员外家中又有钱,这沈小姐能耐又大,因此寻常人她皆看不上,保媒的尽是不少,可这沈小姐都一概推出门外。后来这位沈爷便今日在城东立这座招夫擂。故此全城老少俱想开个眼,一是瞧瞧这位沈小姐的芳容,二是看她找个何等样丈夫。这不,咱们大伙宁可少做些买卖,也要去凑这桩热闹。”

徐良听完,又气又笑,心说:别人不知他小诸葛沈仲元,我岂能不知,那可是我亲师叔,他们师兄弟三人,大师兄云中鹤魏真魏老爷子,出家在玉泉山三清观,乃是我授业恩师;二师叔是陕西凤翔府五柳沟人氏,唤作白面判官柳青;三师叔便是这小诸葛沈仲元,我们爷儿俩个倒有好些年未曾见面。他如今怎得到了华阴县?对了,这一说我倒想起他华阴县似有些亲眷,啊呦,这老头儿性子是再倔不过的。想当初大破冲霄楼铜网阵,立了大功,皇上给他加封官职他都一概不要,万岁就赏他一面金牌,赐了许多金银宝物,准他归还原籍,后来与我也再没会过。不想他竟在华阴县立擂,我今儿要不是在这儿吃饭,不多嘴一问,岂不当面错过。沈师叔这女儿春莲便是我师妹了,这馊主意可不咋地,哪里就寻不着个好女婿?非得立擂冒风险,虽则我江湖世家儿女不怕抛头露面,可我这师叔,哪里叫做小诸葛!现下竟成了老糊涂!这叫没事儿找事儿,吃饱撑得。倘若找着如意郎君乘龙快婿也罢了,只怕反要惹祸生事,亏我来了,不然这破摊子怎得收拾。

徐良想到此处,便急赶着吃,打帐赶紧吃完起身去招夫擂。吃完徐良会过饭钱,临走前又问东家:“请问老板,这擂摆在何处?”
东家指着街面道:“客爷您出东门,离东门八里有座庙叫碧云寺,这擂就设在碧云寺前。您就顺大道走,那道上有的是人,随走随打听,包准不迷路。”

徐良急急拱手谢过,就出了饭馆,过十字街出东门,顺着大道走下来。
但见人群车马川流不息,有走的有跑的,有赶车坐轿的,有骑驴骑马的,总是大道上挤挤插插乌烟瘴气。

徐良脚下加紧,径直赶奔碧云寺。统共八里地,不多时候,就到了碧云寺。抬头一看,真是人山人海,支着栅的,打着伞的,两旁山坡皆坐满了人。果然前面一座大庙,离老远就见钟鼓楼。庙前广场搭了座擂,徐良紧往前走,但可惜来得晚,老西儿东挤西窜也进不去。
徐良急着见着沈师叔,劝说他老人家撤擂,老西儿心想左不过就是给我师妹找女婿,包我身上就是,这里没有良人,那开封府里少年英雄豪杰可不有的是。
因徐良心中着急,便使劲硬挤,惹得其他看热闹的不乐意,有几个年轻相公回头冲他嚷嚷:“喂,你这混小子乱挤什么?跟大蛆似的在这蛄蛹,没见前头有人吗?”

徐良没回言语,旁边几个一起回头,一打量徐良这模样,皆嘲笑起来:我说这位长得这尊容呜呼可也!他们瞅见徐良挺大个子,虾米腰,面如紫羊肝,两道刷白的白眼眉,眼角往下耷拉着,嘴角往上翘,大片牙,黑牙根,活脱一只吊死鬼。
这帮小相公乐得不行,笑道:“我说老兄,您且稳当些吧,此乃是‘招夫擂’,任挑谁也挑不到尊驾头上,您家若是没镜子,且撒泡尿也把自己照一照,可有您的份儿,还在这边瞎挤?”
这话说得难听,徐良也恼了,心说:我招你惹你了?你不让我过去也罢了,还要贬损我相貌!山西人今儿就非打这儿过不可。

于是老西儿也乐一乐,笑道:“你这小官人可真会说话,你真就说对了,招夫擂,招夫擂,非要我上去才得招到好夫君,你几位识相赶紧闪闪,让我过去,不然我山西人可不客气了!”
几个小相公越发不屑道:“哼哼,不客气,你是有两下子?想干什么?”

“山西人要借路而行。”刚说个借路,徐良便往下一哈腰,膝盖撞前胸,就好似蹲地上,两手往前一伸,去扒拉前边的人。
扒拉哪?扒拉肋条。
徐良那手同钢条似的,练过鹰爪力,真要用上气功,能把铁板捏穿,何况肉人。
老西儿拿手指头捅这些小相公的肋条,这帮人可受不了,呼拉朝左右一闪,徐良这就硬钻过去。这招叫“恶蛆钻洞”,是纯粹气功。徐良心中暗笑,挤着挤着离擂台不太远了,他便站住。

此处离擂台还相差十五六丈,看得格外清楚。闹半天这擂不像旁的比武擂台那般高大雄伟,但也修得不错,台高八尺挂零,上头铺着三四寸厚的台板,还铺着毯子,四角有台柱,上搭席棚。席棚四角吊宫灯,席棚上挂面横幅,上面有三个斗大金字:“招夫擂”。

台口挂着上场帘下场帘,摆着八仙桌太师椅。擂台宽绰,倘若二人在场上比试,十分宽敞。靠台口有刀枪架子,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十八般长家伙,二十四路外武行短家伙,另有石礅、石锁、强弓、硬弩应有尽有。台上站着五六个伙计,俱是家奴打扮,在台上左右维持。

徐良一看此时无人比武,像是招夫擂还未开始。他站在人群中看着擂台思索:看来我师叔是下了苦心了,兴修这台子定然花了不少钱,人工不说,光这材料也须不少银子。费了这等力气,我要到这儿三两句话就给破了,也是不妥,想是我师叔心中有数,故此才下决心非用这擂台招夫不可。干脆,我也别贸然拦着。我暂且看看,倘若事情顺利,真能挑出个武艺超群、仪表堂堂的妹夫也是好的。如若有人捣乱破坏,我再与师叔出头帮阵。

又等一阵儿,就听老百姓一阵大乱,嚷着:“来了,来了!”
徐良踮着脚一看,没人。再往前,看见了。
这小诸葛沈仲元同他女儿春莲原是早就到了,正在碧云寺休息。
沈仲云老员外与庙里方丈颇有交情,擂台设到这庙上,为使东西便宜,差人跑道送信方便。碧云寺的长老也特意倒腾个院子出来,好让沈小姐休息。
这会子他父女二人打庙里出来,前面七八个家人开道,口中喊喝:“闪闪,众位闪闪!借光咧!”老百姓呼啦一闪,徐良揉眼细看,瞧得分明,正是小诸葛沈仲元,老西儿心上有些黯然,师叔可见老了,师叔当年可是英俊得紧,眉目清秀,尖下颏,雁尾八字胡。一向言语不多,肚子里可有的是主意。不然焉有小诸葛的名号?那时大破冲霄楼铜网阵,他立了大功。师叔能耐大,掌中一把厚背尖刺燕翎刀,在武林中也是有一号的。如今他人可老了,抬头纹也多,鱼尾纹也密,胡须也见灰白。

徐良一时就想过去拜见,又一想,此时哪里是谈话的时机,师叔那一颗心光想我妹子的婚事,我过去只怕裹乱,反而不美,我们爷俩此番总是有机会叙话,不急一时。

小诸葛沈仲元身后面,跟着四个丫头、两个老妈,中间便是这沈小姐,但见那丫头老妈竟也都是短衣襟小打扮,汗巾煞腰,手拎柳叶刀、花枪,保护着小姐,竟也十分整肃。

徐良还没见过这位师妹,只见他妹子微微敛首,身着一身碧绿,腰扎粉红汗巾,脚登红帮战鞋,鞋尖上还镶着俩绒球,绢帕勒头,鬓角斜打麻花扣,腰挎宝剑,十分飒爽,同着众丫头婆子,顺梯子登上擂台。这擂台分为前后,小姐上去便先奔后台。

沈员外将帽子整整,衣服抖抖,来到台口,冲底下看热闹的人群一抱拳,朗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子弟老师,在下姓沈名仲元,华阴县东街人氏。今日在此立这擂台,要替我家小姐招个女婿。事虽听着新鲜,却是我父女俩商议结果,原因大伙儿清楚。我女春莲今年二十岁,颇有些人才武艺,寻常人她看不在眼里,欲要当面挑选女婿。第一、人品须得端正,第二、武艺须得高强。在场的各位,任谁皆可登台。只要你登台比武之后,我女儿相中你,你便是我家东床快婿,这婚事就定下可也。假如说,你相貌好,武功不行,我女儿没瞧得上,这婚事便不行。反之,倘你武功好,相貌不行,我女儿不同意,婚事也不行。总而言之,须得二者兼有。但此事需我女儿说了作准。您莫说自己武艺高相貌好定然就成,我女儿若说不成,那便是不成。欢迎各位年貌相当青年俊杰踊跃登擂,但有几样须说在头里,一样儿,您定了亲的人,莫要多此一举,您有家室便站脚助威瞧个热闹,我女儿决不与人当妾室。婚姻倘若已定,招夫擂便结束。如今我看来了上万老乡,各位如此厚爱捧场,老夫衷心感谢,来日方长,盼与大家和睦相处。还有一样儿,咱华阴县颇大,乃是南北来往的咽喉,东西交通的要道,成日路过的旅客也不在少数,想来台下并非皆是我华阴县父老相亲,您也只当瞧宗热闹,我不愿女儿远嫁,除非你入赘我家,不然让我女孩嫁到千里之外与您回乡完婚,也是不能。第三样儿,在下这乃是官准立擂,有县太爷堂谕在此,若您心术不正,企图乘机搅闹,那可对不住,老夫要将你扭送官府按律治罪,请诸位听真。”
沈员外一番言语,客气是客气,道理是道理,一番朗声道出,字字软中带硬,说得十分清楚明白,说完,他往后一退,高声道:“招夫擂就今儿半日,掌灯以前便结束,如挑不出女婿,容后延期再议。”说完,沈员外就奔后台找小姐春莲去了,向丫头婆子们问道:“小姐准备好了没有?”

丫头婆子一齐应道:“员外爷,早就准备好了。”

“现就开始吧。”沈员外说完,退到台口边,早有家人备好桌椅,上边摆着沏好的香茶,老头儿往那儿一坐,端着盖碗用茶,既压了台,又是帮着女儿掌眼物色之意。

沈员外刚坐下,就见上场帘“啪”地朝上一挑,沈小姐打后台来到前台,一言不发,先练一趟五花拳。

徐良仰面往台上看,心道:呀,这我师妹人物生得可真是不错,是个美人坯子,像她这等美貌女子确实不可多得。再看她武艺,徐良更是频频点头,不愧名家所传。老西儿又想:九云老尼真有绝艺,果然名师出高徒。徐良边看边点头称赞。
四外人群也是掌声如雷,掌声中,沈小姐收住拳脚,气不长出,面不更色。沈小姐待收势站定,大大方方冲台下抱拳道:“小女沈春莲,有哪位英雄愿意登台,与奴较量武艺,奴请头位英雄上擂,哪位愿意登台?”沈小姐说话声音不高,但莺莺楚楚,鹂鹂清清。
只是一时台下无人应答,沈小姐有些冷场,沈员外便站起来,接着朗声说道:“众位,我家小姐方才已展露了拳脚功夫,请一位英雄登台较量,任是何人,咱们都欢迎。”言犹未尽,从第二排人从中出来一位壮汉,瓮声瓮气嚷道:“喂,借光!”
老百姓“哗”地往旁边一闪,这位提袍顺梯登台。

沈员外不看便罢,一看就皱眉,心说:这位指定不行,就小姐乐意,我也不乐意。

您说什么原因?
这位长得太难看点儿,瞧他这身量五官,平顶身高一丈一尺挂零,肩膀宽度超过三尺,肩宽背厚,膀大腰圆,若这位长上毛,似一只大狗熊差不多。一脸蠢相,脑袋就好似坛子翻了个儿,底朝上,肚朝下,大嘟噜腮,面如青蟹盖,满脸鸡皮疙瘩,大酒糟鼻子,鲶鱼嘴,满嘴大黑牙。看岁数想是不小了,三十五六岁,头上戴着软胎儿壮帽,身穿皂青短靠,腰扎牛皮板带,大衣裳早就脱了,吊胳膊肘上当郎,背一把金背鬼头刀。
看模样且又不是本地人,只不一定是哪儿的从华阴县路过。
这位一上台,便大嘴咧到耳根,四两重的大包子,一对儿往嘴里塞都不带碰着腮帮子的,您说这嘴得有多大?
说起话来更是气大声粗,嗡嗡嚷道:“哎,我说这擂什么规矩,是标名挂号,还是伸手就来?”

沈员外不愿小姐与他搭话,紧一步放下茶盏起身,以礼接待,朗声应道:“朋友,欢迎台驾登台,请把大名赏下来,也好让在场老少乡亲知晓。”

这粗鲁大汉混笑道:“哈哈,说的是,我就告诉你,在下姓于,名大鹏,人送外号‘勇金刚’。我乃潼关人氏,十天前就住到华阴县。一日三餐再加上店饭账,可是许多银钱,我盼的便是今日,终于这好日子是盼来了。方才贵千金这一登台,一练武,真使人着迷,我算相中了。这么办吧,您,就是我岳父老泰山,我便是您门前娇客,请受小婿一拜。”说着,跪下竟要磕头。

真把个沈仲元鼻子眉毛俱气歪了,心说: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你还没比武自己就先认定了是我女婿?这岂非胡来,以为我沈家可欺不成?
但沈员外既当他是傻子也就压着火气,笑道:“壮士且慢,且慢,莫要心急,适才老夫有言在先,须得我女儿亲自挑选,何况壮士武功如何咱们大伙儿也不知晓,现下就磕头还为时过早。”

于大鹏憨声说道:“是啊,这还真得比?也好,且按你家的规矩办事。”再看这于大鹏,将大衣放在台口,转了两圈儿,胳膊抡抡,先自家练了两趟拳,就迈步来到沈小姐面前,道:“美人儿,咱俩二人这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来来来,比武较量。”

不知沈小姐竟要如何会斗这泼皮无赖。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白眉大侠 第一回 长安侯仗势欺民女 白眼眉乘夜救良家

第一回 长安侯仗势欺民女 白眼眉乘夜救良家

诗曰:

北宋仁宗坐汴梁,
君正臣贤民安康。
可恼西夏频侵扰,
致使中原遭祸殃。

早春三月,万物更生,秦川八百里,风景如画,绿柳成行。

这时,顺大道来了一人,此人长相真个与众不同,身高八尺,溜肩膀,水蛇腰,三道弯儿,两条大仙鹤腿,往脸上看面如紫羊肝,小眼睛,鹰钩鼻,菱角嘴。最显眼、最特殊的乃是长着两条刷白刷白的白眼眉,大片牙,黑牙根,眼角向下耷拉,嘴角往上翘,要不留意看,活像只吊死鬼。此人头戴软底六棱抽口软壮巾,顶梁门倒拉三尖茨菰叶,鬓插青绒球,周身穿青,遍体挂皂,腰扎五福丝鸾板带,左肋下佩带一口金丝大环宝刀,手拿一把折纸扇。

茨菰叶:慈姑,多年生直立水生草本。有纤匐枝,枝端膨大成球茎。叶具长柄,叶形变化极大,通常为戟形,宽大。
在戏曲中主要是用作头面装饰,为青衣,武旦武生所用。
外形为黑色、尖头,下为二尖角,呈字母“A”的形状。别在角色眉心对上,盔头的下沿,或头部右侧。因其形如茨菰的叶子一样,故称“茨菰叶”。
在戏曲中起到美化装饰作用,正工青衣佩戴在额头或头部右侧,如红鬃烈马的王宝钏,二进宫的李艳妃等。
茨菰叶因形状像箭头,又叫英雄尖,用作代表战争胜利,武角也经常佩戴,多为演短打武戏的青年侠士佩戴。如粤剧《大闹狮子楼》的武松、《三岔口》的任棠惠,均戴莲子帽,并别上茨菰叶,以示角色的俊朗威风。评书里也有这样说的“额前倒拉三尖茨菰叶”,来突出此角色的侠客身份。
唐代诗人张潮《江南行》诗,有“茨菰叶烂别西湾,莲子花开犹未还”之句 。

此人边走,边欣赏秦川风景,想是走乐了,居然还唱起家乡小调,他家乡乃是山西祁县徐家庄。因他不通音律且五音不全,这味儿唱出来,却不大好听,旁人听了,皆笑个不住,腰也直不起。
此人每过村庄镇店,身后都跟随一众孩童,边指边乐。

您却道这白眉毛是谁?
他便是大名鼎鼎的白眉大侠,山西雁徐良。休看他徐良长相难看,可谁知,他父亲乃是大五义的三爷穿山鼠徐庆。徐良如今在开封府当官,任三品御前护卫之职。
他自幼受高人传授,学有绝艺在身,高来高去,陆地飞腾,走高楼越大厦,如履平地,横跳江河竖跳海,万丈高楼脚下踩。
又练就各种拳术掌法,掌中善耍一口金丝大环宝刀,真可谓所向无敌。

这徐良还有一般旁人不会的绝艺,就是善打暗器,双手可发镖,双手可接镖,白天打箭靶,晚间射香头,使暗器能百发百中,例不虚发,因此江湖上给他送了个美称,唤他作“三手大将多臂人熊”。因徐良扶保四帝仁宗,平贼灭寇,立下战功,仁宗十分信重,曾在金殿上亲口加封徐良为三品带刀御前护卫,且在东京汴梁夸官三日,调在开封府包龙图麾下效力当差。
另外,又准徐良假期百日,许徐良同他父亲徐庆同回山西祭祖。

一个练武之人,能有今日,可算露了大脸。
徐良便同着父亲徐庆,衣锦还乡,到了祁县徐家庄,把个县城、省府俱都震动了。当地头面人物,无不列队迎接。
徐良到家这些时日,总是接待亲朋宾客,应接不暇。对这些个俗务,徐良心中深感不悦,他虽文墨粗浅,却也时常读书,深知“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世人总愿锦上添花,却少雪中送炭,徐良心想:数年前我摊上人命,和母亲逃离在外,那时穷得揭不开锅,走遍亲戚家,连一升米也借不出,而如今,都来在面前阿谀奉承,说尽好话,整儿换了两副嘴脸,人情可谓“势利薄凉”四个字都说尽了。
虽则徐良对这起子势利小人十分厌烦,但无奈人家毕竟是来庆祝恭贺,也不能过份冷落,不是礼体,只得勉强答对。

十日有余,徐良便坐立难安,心说:万岁与包大人准我一百天假,祭祖之后,趁还有些时日,不如去名胜之地游玩一番,也可乘机摆脱这些人整日纠缠。
思及至此,徐良便对父亲禀明心事,徐庆答应,他便带足所需川资,并着随身之物和兵刃,动身离开祁县徐家庄来到太原府。
其实这太原,徐良本就到过许多次,看来看去,总觉无趣,忽然心里一动:不如远些走,不若到关中最好的长安府,虽然道远,但那一座古都,风景如画,何不到那儿玩耍一些时日散闷。

于是,徐良便只身赶奔长安,一路上欣赏沿途风光美景无话,不多时日,便到达长安城。
到了长安,徐良先到有名的钟楼,游玩儿到晌午,感到肚中饥饿,便在钟楼附近找家大饭馆,字号叫‘三香居’。这馆子乃是三层楼,店面也还宽阔,徐良就进了酒楼。伙计看来了客人,忙往楼上相迎。

徐良找张靠窗座头坐下,店伙计便拿来手巾,请徐良擦了手脸,随后伙计便问道:“客官您用些什么?可吩咐下来,小人去准备。”

徐良这人生性好诙谐,其实他官话说得不错,可他故意说家乡土话,他先是一乐,笑道:“伙计,你们这里尽卖些什么东西?”

伙计道:“大爷,咱这饭馆,乃是长安数一数二的大饭馆,各色菜肴,包办酒席,无一不全,只要您能点得出,咱保管就能有。”

徐良道:“却好,这等,你且给我来些个醋溜丸子、醋溜饺子、醋溜包子、醋溜果子、醋溜白菜、醋溜青菜、醋溜生菜、醋溜韭菜、醋溜鱼、醋溜肉、醋溜肘子、醋溜豆……”

一个“腐”字还没说完,伙计已经呲牙咧嘴道:“我说大爷,别醋了,把牙都要酸倒了。”

徐良笑道:“你不知道山西人爱吃醋?”

伙计也笑道:“这倒也听说过,可客官您忒酸得过分了。”

徐良便道:“我是与你说笑,你把拿手饭菜准备一些,不怕花钱。”

“是了,客官您少坐片刻。”伙计沏了一壶茶水,摆了四个压桌碟和两壶好酒,就回厨房继续去帮忙做菜。

徐良把衣襟扣解开,挽起袖口,自斟自饮,喝得十分痛快,一厢喝着,一厢观赏街景,正在这时,忽听街上一阵大乱,隐约听到女子哭声。老西儿心里一动,心道怎生事,莫非有汉子当街打老婆,哭得如此凄惨?
他便把酒杯放下,扒着楼窗户,探出身去往楼下观看,正好看到楼下老百姓“哗”地一阵都四散奔逃。

原来大街上来了一伙子人,这伙人歪戴帽子斜瞪眼,手里边不是鞭子就是马棒,前边有四匹马开着道,马上坐着四个大个儿。

开道的一边在头前开道一边喊喝:“闪开、快闪开!”随手将鞭子乱抽一气,老百姓捂着脑袋乱跑。这些人后边,抬着一张桌子,桌腿儿朝上,四面一围,里边躺着个女子。
想是找轿没找着,临时想个辙,好叫四周人看不着她,可徐良从高处却看得清楚。
这女子缩作一团,已哭成个泪人,嘴原是堵着,也不知怎的,把嘴里东西挣掉了。这桌子周围,围着二十来个豪横恶奴,抬着桌子直奔东边儿。老西儿从没见过这事,不由得惊呆了。

徐良一头看,一头心里纳闷儿,这怎么回事?娶媳妇?不像!娶媳妇是喜事,得吹吹打打喜气洋洋。抢亲?哪能!光天化日乾坤朗朗,此乃长安府,王化之地,谁敢撒野!逼债?却有可能,但抢人总归是犯法。
老西儿左思右想猜不透,眼看这伙人消失在东边胡同里了。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徐良想找人来问,正好伙计把红烧鲤鱼端来,放在桌上便回身要走,被徐良叫住了:“小二哥你等等,我有话要问你。”

伙计回头道:“客官请说。”

徐良问道:“方才我瞧了个热闹,有伙子人用八仙桌子抬了个啼哭女子,奔东边儿去了,那是怎么个事儿?你们这地方的风俗不成?”

伙计一听,晃晃脑袋道:“大爷您就只管品尝这鱼,少管闲事为妙,常言道‘耳不听心不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完便要走,徐良一听,知道话中有话,一伸手将伙计拉回来,继续问道:“告诉我没事儿,我就听听解解闷儿,我这人从来不较真儿,凭它是甚么事儿,请小二哥放心,我还要多给小费。”

伙计听说多给小费,便侧目向左右看,看到没人,便凑近徐良,压低声音道:“大爷,您说那伙人是哪的?那伙人是长安侯府的。这儿有个长安侯,此人姓贺,叫贺兆雄,十分利害,是本地土皇上,执掌生杀大权,想叫谁死谁便活不成,地方上百姓都掌握在他们手里。贺兆雄的爹你可知道是谁?便是新提升为太师的贺建章,满朝文武都对他惧怕三分,他在皇上面前更是说一不二。这贺兆雄便依靠他爹的势,在乡里无恶不作。像今天这抢女子的事时有发生,并不奇怪。我已听说,刚才被抢的女子姓朱,唤作朱似玉,她爹朱焕章是个教书先生,人缘儿颇好,他老妻早亡,只剩他父女二人相依为命。这朱似玉能识文断字,人品样貌都好,只因叫这贺兆雄知晓了,便派人到朱家提亲,遭到拒绝,恼羞成怒,又派恶奴去抢。其实贺兆雄妻妾成群,不计其数,但他还到处寻花问柳。起先在头前的四个,人称四大金刚,是仅次于他的恶霸。在他手下也是无恶不作,如今把这朱似玉抢去,若是不从,便要送命,不是自己寻死,就要为被贺兆雄所害,真是凄惨!我常听说,当今万岁是有道明君,包大人铁面无私,怎奈为何不到这儿来看看!是我等命苦,生在长安这地方,就得受这种晦气。像这样的事,谁不生气?生气也无用?所以我不想说,说也无用,我说——”

伙计没说完,一看徐良,饭也不吃,竟酣然睡去了,甚至打起鼾来,伙计心上想着,这客官真可谓不较真儿,都算得上没心没肝了,这等不平之事我讲来都义愤填膺,这位倒好,能听得睡去,却也不敢叫醒徐良,气得一甩手干自己的事儿去了。

这却须是徐良的精细之处,他闻听虽则生气,但绝不露声色,只情装睡,待伙计赌气走了,他才好做计较。

徐良这才想起,也曾听说在朝有个太师叫贺建章,没想到他儿子贺兆雄竟在长安府胡作非为。如今既然叫我遇到,便不能不管,待我先去向他要人,他若认罪,还则罢了,如若不然,就别怪我这金丝大环宝刀不认得他是什么人了!
计较停当,徐良叫来伙计,会完酒账,多给二两,而后便下酒楼,直奔长安侯府。

这才引出白眉毛徐良抖神威、斗恶霸一番精彩故事。

白眉徐良走下酒楼,直接赶奔长安侯府,他心里想:我见着那姓贺的,他要不把那女子放出来,他要不当面认错,我决不能轻饶他。
老西儿一边想一边往前走,等到离侯府不远了,才突然停住脚步。是什么原因?
徐良忽想到,自己不可如此鲁莽,直接去侯府要人。俗话说:“捉贼要赃,捉奸要双。”此去既无皇上圣旨,也没开封府堂谕,空口无凭向侯府要人,人家侯门似海,岂肯认罪?俗话又说“强龙难压地头蛇”,何况是显赫侯府,故此决不能莽撞。

徐良这一思虑,便犹豫片刻,决定先不去要人,晚上先到侯府探听一番,且看他们如何行事。待抓住实证,再当面对质,看侯府还有何话说。何况我也不可漏了身份,还当以侠义道处置,纵然把他杀了,他也无处去告。
对,这便稳妥些,徐良越想越对,便忍住就没进侯府。虽然未进,却也在侯府周围踩道。
因晚他上要动手,好先熟悉地形。一切准备做妥,徐良便在附近找了店住下,趁酒足饭饱,倒下就睡,一觉睡到定更天。
徐良起身,揉揉眼,下地擦脸,而后拿随身包裹出来,换好夜行衣,将应用之物往腰里一系,短衣襟,小打扮儿。
而后把灯烛吹灭,门一关,推窗而出,“噌”一声飞身上房,直奔西安侯府。

徐良还有个绰号唤作“山西雁”。是赞他动作比雁子还快些,比雁子还轻些。
于是他三晃两晃来到侯府西墻外,看左右无人,便脚尖点地飞身上墻,朝院里观看。

徐良在墙上,见院里有花圃池塘、古树凉亭、石桥假山,景致甚好,倒底是侯府花园。他便掏出问路飞蝗石掷到下面,而后俯身侧耳细听,一无狗叫,二无人声,才放下心来。
拢双腿一跳,“噌”地落在园里,凭着多年经验,寻房串宅,找那朱似玉。找来找去,发现一个宅院十分宽阔,屋中灯光明亮。他转到此屋后窗户,舌尖舔破窗棂纸,朝屋内观瞧。
只见屋内陈设甚是阔气,中央放着一丈多长的大桌案,上边是南绣屏锦的大桌围子,桌围子后边是一把虎皮高脚椅。
椅子上坐着一个人。这个人头上戴着软相巾,身披蟒袍,腰系金带,借灯光看是一张红脸,看岁数不超过三十。浓眉毛,大眼睛,三络短墨髯。一看这个傲慢劲儿,可断定他便是那长安侯,不然焉能穿这身装束,焉有这样盛气凌人?
再往两边看,左右站着十几名仆人,桌子前边,还跪着一人,正在挨骂。

徐良侧耳一听,原是长安侯贺兆雄正骂手下一个伙计,这伙计是他内宅总管,就听长安侯骂道:“饭桶!一个弱小女子都治不服,她到底答应不?”

那伙计回道:“回侯爷的话,小的是错估了,原先认她只是个十八九岁小女子,只要软硬兼施,哪有不从的道理?谁知这女孩子倔得紧,软硬不吃,只是又哭又喊。这还不说,给她解开绳子,她便把自己的脸都抓破了,头发也扯得一绺一绺。没办法,小的只好又给捆上了。侯爷,您看如何是好?依奴才看,让奴才们再劝几天,等她老实些,侯爷再与她开心取乐。”

贺兆雄再骂道:“放屁!狗蠢才,你可回去狠狠打,大骡大马皆能打得它老实,何况一个小小女子!本侯宁可活活把她打死,快去!”

“侯爷,是!有这话,奴才心里有底了。不然也不敢动她,小的这就去,就去。”这个当差的便站起来,把灯笼点着,转身出来奔后院。

徐良何等聪明,知道他们指那女孩子定是朱似玉。这下正好有人引路,他自己悄悄跟在后面。这跨院脖子又长,进了院走半天才见一座二层楼。楼上灯光明亮,楼梯在外边,还有挺大一个凉台。就见这人提灯上了凉台。

老西儿看看左右没人,两脚点地飞身纵上凉台,扒在后窗户上,桶破窗棂纸,偷偷往里看。一看这屋里布置倒珠光宝气十分喜庆,红油漆地满墙合欢粉,锦缎被褥床上鸳鸯枕。
但见塌上坐着个女子。徐良定睛一看,正是酒楼上看到的,装在桌子里抬来的女子。只是此时变了样子,发髻蓬松,脸上鲜血直流,双手被倒捆,两只脚也捆在床腿上。她面前站着十几个女人,有年轻的,也有上岁数的。一看便知是侯府的丫头婆子。
内有个五十来岁的婆子,正在苦劝朱似玉道:“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死心眼儿,嫁给我们侯爷有何不好?这是旁人求不来的造化,你竟还不乐意。成了侯府奶奶,你爹也能跟你借光!不知你是怎么想的,又哭又闹,一百个不乐意。你说,你再能耐,还能逃得出侯府去?再说一旦激怒侯爷,不单是你这小命难保,连你爹也要受株连。你还是往宽处想,答应了吧!我又告诉你,总管可往前边儿见侯爷去了,侯爷要一动怒,你现下便有吃不了的亏。”

这朱似玉任旁人说什么也不回答,只管一个劲儿哭。
这时总管一推门进屋,把灯笼吹灭了说道:“刘妈、李妈,刚才我请示侯爷了。”

二老妈子迎着便问道:“侯爷怎么说的?”

总管恨道:“侯爷有话,她要不识抬举,宁愿把她打死。”

二老妈子便纷纷恼道:“是啊,好了,既然侯爷有这话,咱们心里就有底了。”
“对呀,真气人,说什么都不听。”
“拿鞭子来,看这小贱人听不听!”
这十几个人要认真收拾这女孩子,安有朱似玉的命在?

徐良即刻就想进屋救人,转念又一想却是不行,万一有人认出我,岂不麻烦?最好的办法还是化装行事。他便从百宝囊中拿出个假面,这件假面可够吓人的,往脸上一戴,活脱是个大鬼,龇牙咧嘴,红眉毛大眼珠子。
老西儿把假面往脸上一套,猛推开窗,“哐”的一声,先把屋里人吓了一大跳。屋里人一看到窗口露出这大鬼脸,登时就是一阵大乱,当时就吓倒七八个。老西儿飞身跳进屋里,压低声音对那些人恐吓道:“听着,都不许动!哪个要敢动一动,老爷我可就将他活活掐死!”那胆儿稍大些没昏死过去的,便光是站着哆嗦,一动也不敢动。

老西儿用手一指:“来!门后边儿宽敞,都过来!”他让这些人都在门后儿蹲下,要他们都闭上眼,又把床上所有被褥,都给他们盖在上面,包得严严实实。

当时天气虽不十分炎热,但蒙上这些棉被也够受。
徐良威吓他们:“谁也别吱声!也不许动!谁要不老实,三老子掐死他!”这些人还真听话,不但不动,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再说朱似玉,她开始也吓个半死,心说:这是人还是鬼?不过她已身陷虎狼穴,早打点个‘死’字在心里,故也不十分怕鬼,何况这女子识文断字通晓事理,也有些聪慧处,看出来这鬼似乎对自己无害。
就在此时,徐良也怕把朱似玉吓着,便赶紧把假脸一摘,露出本来面貌,对她一笑。其实徐良本来面貌却也不比这假脸好看,这一笑更是瘆人,反吓了朱似玉一跳,有些惊慌起来。

徐良对朱似玉和颜说道:“小姑娘莫要害怕,我是来救你的。这里不是讲话之所,快跟我离开虎口。”说罢拿出匕首,割断朱似玉身上的绑绳,徐良这人生性本就活份儿,不拘小节,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男女有别,转身背起她,“噌”一声飞身上房,一晃身奔了厢房。
朱似玉两脚离地飞也似地,吓得闭了眼,只觉两耳生风。

时间不大,徐良把朱似玉背出长安侯府,找了个肃静地方轻轻放下。到了这阵儿,朱似玉才信了这事是实,便两膝跪下,口称:“恩公啊!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大恩大德小女子永世不忘!”

徐良赶紧扶起她,忙道:“你莫要如此,夜深人静,哭喊容易惊动他人。来来来,我送你回家,找你爹去。”

“是,恩公!”朱似玉应声,再又问徐良道:“恩公可认得我家?”

徐良道:“你告诉我就行。”时间紧迫,徐良二次把朱似玉背在后背上,朱似玉引着道儿,拐了几个弯儿,到了西门小胡同,门牌二号,便是她家。
这个家中十分贫寒,小破院,两间房,屋里一个破柜、两口缸,别无长物。她爹朱焕章已经哭得昏死过去,徐良把女孩子背进屋,朱似玉才把她爹唤醒过来。老人仍不信这是真的,直道:“莫非我在做梦?”

朱似玉哭道:“爹爹,不是做梦,我是给人救了,这就是恩公!”

老头儿用手把眼揉揉,问道:“可真,恩公在哪儿?”

姑娘转身一看,却见徐良踪迹全无,便奇道:“咦,恩公怎的不见了?”

老头儿赞叹道:“我儿,你大概是神仙救的!”朱似玉赶忙把遇救跟老爹讲了一遍。朱焕章愈加信是神仙保佑,便跟女儿说道:“这回遇救,定是神仙显化,但此处却不能久留,万一侯府发觉,定然还会派人来抢。”说罢,父女收拾下要紧之物连夜逃走,不提。

再说徐良,为何不露面?
一是徐良施恩不图报答;二是时间紧迫,还要返回侯府对付那帮恶人。因此徐良未曾露面,离开朱家,便直径二到长安侯府。此般回来他一心无挂,已不用担心朱似玉安危。
心下发狠:长安侯,且看我这回怎地收拾你!徐良又一想,此番还是不露本来面貌的好,这白眼眉太缺德,到哪里没有不认识我的。如我伤了人命,有人在京里奏上一本,别的我倒不怕,只怕给包大人添麻烦。

于是他便在墻外又把那包儿打了,取出一套孝袍子似的白衣,抖开是两尺多长的白布大口袋,连着个白尖帽子,袍子又肥又大,腰间系一条五尺多长的麻绳,加上一副鬼假脸,还一条二尺多长的假舌头。徐良穿戴停当,任谁要一看,准能吓趴下,活脱脱一只吊死鬼。

话说徐良准备这玩意儿做什么?
昔年徐良大闹南洋府之时,曾经路过一座古庙,古庙里有个毛贼,为了谋夺路人钱财,装吊死鬼吓唬人。结果徐良把那小子抓了,教训一顿,又给放了,但得了这么套吓人的玩意儿。徐良用这套衣裳,没少吓唬土贼。心说:我只要不想露本来面目,便可以穿上这套衣裳,这玩意儿可是老西儿的护身符。故此徐良如今又穿上了这衣裳。

穿罢徐良飞身上墻,直接奔前厅而来。此时侯府里已是乱了,徐良救朱似玉时,曾把十几个丫鬟、婆子连同总管,全用被子包起来。时间一长,这帮人在被子里闷得汗水直流,腿疼腰酸,实在受不了时,便有人在被子里喊:“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小的们实在受不了啦。”但只管喊叫,不见外边有一点动静,终有个胆大的把被子掀了个缝儿,朝外一看,发现空无一人。不但那鬼怪不见了,连那朱似玉也没了,捆人的绳子割成多少段,后窗户也还开着,如此定是人为,他们才知事情不好,赶忙钻出来奔往前厅,禀报给长安侯知晓。

长安侯一听,又惊又恼,惊的是:这何处贼人干的?此乃是侯府,虽不比皇宫三尺禁地,可也是守卫森严,谁这么大胆,竟敢装神弄鬼地把人救走?足见此人胆大包天且武艺高强。恼的是自己马上就成的好事,如今成了泡影……不行,全城戒严!本侯毕竟要把那朱似玉给抓回来!特别要把救她之人抓住,千刀万剐方消吾恨!

正在这长安侯大发雷霆之时,徐良又回来了,老西儿心里说:不用你叫唤,老西儿我回来了,正要找你算账哩!
徐良蹲在墙头,往里边一跳,白眼眉他要戏耍一众恶霸。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笠翁对韵

《笠翁对韵》是明末清初文学家李渔创作的文集,大约成书于明末清初 。
《笠翁对韵》是一本关于声律启蒙的蒙学读物,全书按韵分编,包罗天文、地理、花木、鸟兽、人物、器物等的虚实应对,也从音律上教授了对一、二、三、五、七乃至十一字对的方法,声韵协调,可以让儿童从中得到语音、词汇、修辞的训练。
《笠翁对韵》是中国古代儿童学习创作诗歌的一本实用教材。

下卷

  • 一 先
  • 二 萧
  • 三 肴
  • 四 豪
  • 五 歌
  • 六 麻
  • 七 阳
  • 八 庚
  • 九 青
  • 十 蒸
  • 十一 尤
  • 十二 侵
  • 十三 覃
  • 十四 盐
  • 十五 咸

一  东

, , ,
, qióng
, , ,
,
, shēn shāng yào dǒu 西 ,
, shù ,
, shuò
, 绿 , ,
, 殿
ài dài , tóng méng , ,
, ,
驿 , ,
, ,
,
, sōng , ,
, ,
殿 , 广 , ,
,
yǒu , shěng
, ,
,

牛女:牵牛、织女两星或“ 牛郎织女 ”的省称。在中国神话传说中,织女是天帝孙女,长年织造云锦,自嫁河西牛郎后,就不再织。天帝责令两人分离,每年只准于七月七日在天河上相会一次。俗称“七夕”。相会时,喜鹊为他们搭桥,谓之鹊桥。后来“牛郎”再人间界有了新的职业规划,所以现在正经牛郎必须要跟织女一块出门,不然会被人误会。
参商:指西官白虎七宿中的参星商星,二者在星空中此出彼没,古人以此比喻彼此对立,不能和睦、亲友隔绝,不能相见、有差别;有距离。
【典故】《左传·昭公元年》:“昔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阏伯,季曰实沈,居于旷林,不相能也,日寻干戈,以相征讨。后帝不臧,迁阏伯于商丘,主辰,商人是因,故辰为商星;迁实沈于大夏,主参,唐人是因,以服事夏商,故参与晋星。”
叆逮:云彩很厚的样子,云叆逮形容浓云遮蔽的景象。
对朝云叆叇,暮雨霏微,乱峰相倚。《醉蓬莱·对朝云叆叇》 黄庭坚 [北宋]
曈曚:曈为日出很明亮,曚为日光不明。“日曈曚”是指太阳明亮与晦暗的两种状态。
蜡屐:以蜡涂木屐。
【典故】南朝 宋 刘义庆 《世说新语·雅量》:“或有诣阮 ( 阮孚 ),见自吹火蜡屐,因叹曰:‘未知一生当著几量屐!’神色闲畅。”后以“蜡屐”指悠闲、无所作为的生活
吐魄:古人对月亮的圆缺不能理解,便认为是月里有只三条腿的蟾蜍,称为银蟾,通过它对月亮的吞出,造成月亮的圆缺变化,因此月宫也叫蟾宫。古文中,月光,也常被称为‘蟾蜍魄’。
河、汉:黄河、汉水、;
【古代常识:古代文献中的“江河”,通常指的是长江、黄河,四渎里的大哥和二哥,其它河流一般都是“水”,不过“水”是水的,还有俩水的位份很高,就是淮水(古时的四渎之三,齐名江河)和济水(也是古时的四渎之四,黄河下游的支流,不过后来被黄河收拾了,现在基本已经算无了,但是显然,济南还健在,所以这老山老水的也不算真没了。)其它比较知名的就是:AKA汉水、AKA洛水、AKA渭水啥的;“山”,一般指秦岭的崤山山脉(秦汉后也有指太行山,比如山东、山西)】
烟楼:烟云中之高楼。
唐 李峤 《奉和幸韦嗣立山庄侍宴应制》:“石磴平黄陆,烟楼半紫虚。”
宋 苏轼 《与陈季常书》之十六:“在定日作《松醪赋》一首,今写寄择等,庶以发后生妙思,着鞭一跃,当撞破烟楼也。”
雪洞:比喻华美洁净的居室。

译文:
天地之间,偶尔就会下起雨,刮起风。
在辽远的陆地上,在广阔的天空下,
山坡上摇曳着鲜花,海中生长着多彩的珊瑚。
一轮红日,高高地悬挂在深青色的天空上。
有时,远处传来不分明的阵阵雷声,白茫茫的雾便四周弥漫起来,
那时太阳西下,天空寂寥空旷。
风很大,秋天的月亮皎洁明亮,雨停了,晚霞便呈现出鲜艳的红色。
牛郎星和织女星在银河的左右两边,遥遥相望,
西官白虎七宿中的参星与商星,在北斗星的西东两侧,仿佛还是不愿相见。 
十月的塞外边关边,寒风吹动树木的声音、霜雪结冰的景象惊动了戍守边关的军队;
三九严寒的江面上积着厚厚的积雪,让渔翁更觉得得严寒。
黄河和汉水奔流不息,绿色和红色相映成趣,
司雨身为诸神和雷部的护法天尊们负责施雷降雨。
耸立于烟云中之高楼,对雪洞,月殿对天宫。
浓云遮蔽天空,日光时明时暗,
晋朝的阮孚不时为自己喜爱的木屐清洗涂蜡。
垂钓者悠闲地支起渔蓬。
流星像射出的弓箭划过夜空,
一弯新月,像是一张弯弓。
驿旅客逢梅子雨,池亭人挹()藕花风。
茅店村前,皓月坠林鸡唱韵;
板桥路上,青霜锁道马行踪。
山对海,华对嵩(sōng),四岳对三公。 
宫花对禁柳,塞雁对江龙。
清暑殿,广寒宫,拾翠对题红。
庄周梦化蝶,吕望兆飞熊。
北牖(yǒu)当风停夏扇,南帘曝()日省(shěng)冬烘。
鹤舞楼头,玉笛弄残仙子月;
凤翔台上,紫箫吹断美人风。

, , xiǎng chōng ,
, bǎi
, , ,
guān , chī
qǐng , ,
è , tiáo ,
,
, ,
,
hàn dàn , , 绿
宿 , yōng ,
, ,
, ,
dài ,
, , lǎn yōng
shì , ,
zhuó zhuó , róng róng ,
gān 竿 ,
, yáo
yuàn , ,
,

三  江

, zhī , ,
, gāng
jiàn , , diào ,
, zhù páng
, xiáng ,
, ,
,
, , niǎn gāng
zhù , xiáng
, chuáng chuáng , pèi xiāng
, máng ,
tuó jiá , ,
, 怀 ,
tán , shùn

揽辔对飞骧,原文作“揽辔对飞舡(xiāng)”,舡,字古音为“xiāng”《商君书·弱民》:济大川而无舡(xiāng)辑也。《后汉书·董卓传》:使李乐先度具舟舡(xiāng)。
现在已经同“船(chuán)”,合并为一字,读音同chuán

四  支

, gàn , tán ,
xiè ,
, , zhī ,
gàn ,
, ,
, sài ,
, chéng
hǎi , , ,
fán ,
, , 姿 ,
, ,
, ,
, ,
, 寿
, zhī , zhào ,
, ,
, , ,
,
,
, ,
, 湿
, , zhī ,
, ,
, , ,
, ,
,
, ,
, náng

五色笔:五彩颜色的笔,亦作“彩笔”,比喻文才。
【典故出处:南北朝·钟嵘《诗品》:“初;淹罢宣城郡;遂宿冶亭;梦一美丈夫;自称郭璞;谓淹曰:‘我有笔在卿处多年矣;可以见还。’淹探怀中;得五色笔以授之。尔后为诗;不复成语;故世传‘江郎才尽’。”(江郎才尽:南朝江淹年轻时以诗文见称,人称江郎。晚年诗文缺乏情韵,人们说他才尽了。比喻人的文思减退。)】

五  微

, , cān wēi ,
,
, zhì zhāo , 绿 ,
,
, ,
, ,
, bǎi cān
, wéi , dàng dàng wēi wēi
shào , jìng
鸿 , , ,
, ,
liàng , zhà yīn ,
, ,
,
, , cháo ,
, wéi ,
, , ,
姿 yǎo tiǎo ,
,
, ,
,

六  鱼

, , ,
,
, , kuāng ,
,
, ,
, ,
,
, ,
, lěi yōu
, , yuè yán ,
shèng , ,
穿 , jiǎn ,
, ,
,
, , , náng tuó bāo ,
qiáo , ,
cān , luán , ,
biàn , jié
, 西
, ,
, 绿

七  虞

, , ,
zhuī , què
, zhè , ,
,
, chún gēng kuài ,
diào , ,
,
, , bǎi
,
, , ,
, 绿 ,
, ,
, yǒu ,
,
, , , ,
, ,
chān , , ,
,
xīn yǒu ,
, ,
,
, , 西 ,
chuǎn , téng chāng ,
shù , , ,
, ,
, póu
sài , ,
, yān

八  齐

, , sài 西 ,
, mào
, jiǎn , ,
,
穿 , jiāo liáo ,
, ,
líng ,
fèi , , yàn ,
,
jiàng , , ,
yīn , ,
西 , lìn ,
, ,
,
, , ,
, ,
, , dōng ,
xíng ,
广 shè ,
pèi , ,
, jìng

九  佳

, , gāi ,
zhǔ ,
xiù , , chāi ,
,
, 怀 ,
lún , ,
,
, , ,
,
, , ,
, ,
, ,
, ,
,
, , ,
, gēng ,
, , ,
,
zhù ,
, ,
, 怀
, guì , ,
, ,
mèi , 怀 , ,
, kǎn ,
hóng , zhì fán
, ,
,

十  灰

, , ,
,
làng , , ,
,
, ,
, jiàng ,
,
, , ,
,
, 怀 , ,
zhī , ,
, ,
, ,
háo ,
, gaī , cǔn duó ,
, qióng ,
, , dǎo jiǎ ,
, dèng
,
绿 沿 , ,
guàn ,

十一  真

, , ,
shè , yīn
luó sǒu , , ,
liè ,
, sài 鸿 ,
, ,
,
, , ,
, mǎo yín
, zān , ,
, ,
, ,
, ,
西 ,
, yín , ā ,
zhǐ , yún ,
, zhēn zhēn , ,
,
ruǎn chā , 西
, ,
,

十二  文

十二文

十三  元

十三元

十四  寒

十四寒

十五  删

十五删

李渔

李渔(1611年—1680年),原名仙侣,字谪凡,号天徒,后改名渔,字笠鸿,号笠翁,别号觉世稗官、笠道人、随庵主人、湖上笠翁等。金华兰溪(今属浙江)人,生于南直隶雉皋(今江苏如皋)。 明末清初文学家、戏剧家、戏剧理论家、美学家。素有才子之誉,世称“李十郎”。

李渔自幼聪颖,及长擅古文词。明崇祯十年(1637年),考入金华府庠,为府学生。入清后,无意仕进,从事著述和指导戏剧演出。清顺治八年(1651年),迁居杭州。后移家金陵(今江苏南京),筑“芥子园”别业,并开设书铺,编刻图籍,广交达官贵人、文坛名流。康熙十六年(1677年),复归杭州,在云居山东麓修筑“层园”。康熙十九年(1680年)病逝。

李渔曾设家戏班,至各地演出,从而积累了丰富的戏曲创作、演出经验,创立了较为完善的戏剧理论体系,成为休闲文化的倡导者、文化产业的先行者。一生著述五百多万字。其戏曲论著《闲情偶寄》,以结构、词采、音律、宾白、科诨、格局六方面论戏曲文学,以选剧、变调、授曲、教白、脱套五方面论戏曲表演,对中国古代戏曲理论有较大的丰富和发展。另有《笠翁十种曲》(含《风筝误》)、《无声戏》(又名《连城璧》)、《十二楼》、《笠翁一家言》等作品。此外,他还批阅《三国志》,改定《金瓶梅》,倡编《芥子园画传》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