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我们依然可以回去的家

今天一大早,我们醒得早了点儿,还不到七点。
订好了十一往返的机票。
从14年到现在,有九年没回过东北了。

那里已经没有我的家了。
胖胖的老家老根儿还在那里。

我对东北没有牵挂,
但是跟旁人说起,还是习惯性地称,对呀,我是东北人。

其实呢,我在东北生活的时间,跟我在江南生活的时间,马上就要一样长了。
父母都在大鲁国的海滨小城养老,已经十年了。
我不是魔都人,我不会说沪语,充其量只能听懂三成儿,
我不是东北人,我已经不会说东北话,已经太久没有回过北方。
我不是山东人,我不会说山东话,也听不懂山东话。
我不是浙江人,我只是时常在浙江休息。

我是中国人,
我一生在中国漂泊。

大概,漂泊是我命里注定的。
走星照命,血里有风。

然而,我喜欢这样。
漂泊,让我感觉到自由。

愿大姑父一切顺利,解厄呈祥。

白眉大侠 第三回 娥眉女暴打登徒子 小韦驮比武获芳心

第三回 娥眉女暴打登徒子 小韦驮比武获芳心

书接前文,泼皮无赖勇金刚于大鹏登上沈氏父女摆的“招夫擂”,想要借机占便宜,娥眉女沈春莲沈小姐大怒之下,下场应战,要教训这个不怀好意的于大鹏。

勇金刚于大鹏来到沈家小姐春莲面前,大嘴一撇,小眼一眯,上下不住打量沈春莲。
沈小姐一见便看出是个色坯,绝非善类。沈小姐厌恶他人物猥琐行止下流,心想:此人既无自知之明,且又自不量力,此番非要给他个教训不可。
于大鹏咧着大嘴,打个哈哈说道:“沈小姐,久闻芳名,如雷贯耳,谁不知你是关中有名的美人儿。咱俩自是天生一对,我看也不必过招,万一我粗人要把你小美人儿磕着碰着,可叫我多心疼呢?”

沈小姐一脸不屑,冷笑道:“少说废话,此乃招夫擂,势必要比武较量。”

于大鹏嬉皮笑脸道:“是吗,非打不可。哈哈,既然如此,休怪某家无礼了。小美人儿,请先伸手!”
却说这于大鹏,整日四处滋事,原也是潼关一霸,专爱调戏妇女,寻花问柳。此次登台他哪里为诚意比武会亲?他就纯是上来寻开心找便宜。

白眉徐良看得清清楚楚,真把个山西雁气得直哼哼,心说:这个王八驴球球,该死的混帐东西,竟敢来找我师妹的便宜。又一想,此是招夫擂,任是何人皆可登台比武,真有不安好心的泼皮无赖上来原也没法,谁叫你立擂了呢,这会儿要是自己蹦上去,又算甚么?是登台招夫?是抱打不平?因此徐良便没动。

沈小姐直气得心头血涌,玉体乱颤,暗咬银牙,心说:这无耻下流的狗东西,小姐我非狠狠教训你不可,我沈门的女子可不是你这等无赖欺侮得的。想到这儿,姑娘“刷拉”一晃身,道了声“请”,左手一晃,击于大鹏面门,乃是正手掌,砸面门。

于大鹏看姑娘掌来,急一歪头,这一掌就打空。于大鹏探出右手,他右手蒲扇相似,去抓住沈小姐的手,他是打算利用这机会占小姐便宜。
没成想这一抓,却上了当。
因为沈小姐自幼受九云老尼的真传,会真功夫,岂能教这宵小之徒抓住,沈小姐手腕向下一垂,躲开他这一抓,同时沈小姐另一只手就举起来,两指抓于大鹏面门,勇金刚于大鹏看势不好,赶紧脚向前伸,身子后仰,来个金钢铁板桥,“刷”的一下,沈小姐两指探空,贴着他鼻子尖过去。再晚一星半点儿,于大鹏两眼必然被抠瞎。

于大鹏吓了一跳,一纵身回归原位,“刷刷”双掌一晃,重新进招。
沈小姐也不慌张,二臂摇开,就预备要下毒手。

沈员外看着挺着急,倒不是说担心女儿安危,心说的是:丫头,这可是官准招夫擂,县太爷明文指示,招夫擂可以摆,但不可伤人。这话我都对你讲过多次,你全当耳旁风,刚那一招何其凶险,你要当真把人家双眼抠瞎,咱们可不就摊了官司,人家也不能善罢甘休。你这丫头,实在不懂事。
事到如今小诸葛沈仲元也有些后怕起来,觉得当初就不应当听女儿之言,就不该立这招夫擂,这叫人何其的不省心。
且不说老头子一边看一边提心吊胆。

台上一男一女打了个难解难分。沈小姐见于大鹏身大力不亏,光看这坨儿便有二百五十斤,倘被他抓住,自己势必吃亏,沈小姐暗想:算了,干脆给他来个干净利索的,所谓“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何不用败中取胜的招数胜他。

沈小姐打定主意,进招时冷不丁一转身,好似脚下发滑,一跤摔倒。
于大鹏可心里快活起来,暗想:如何?你女孩儿家,气脉不足呀,此刻站不住我何不干脆利用这个机会,得个便宜,过去满怀抱你一抱,看这个婚姻你还有何话说?

只见他一哈腰,“咳!”刚伸出手,向前一凑。
哪知,沈小姐躺在地上,腰眼、胳膊肘俱是高抬板,待他过来,身子一挺,便使了个珍珠倒卷帘的招式,两条腿倏地甩回来。
沈小姐脚上穿一双大红战鞋,鞋头上有两团红缨,就是那大红球,既是鞋头装饰,更有厉害之处,便是这绒球下头有两把钢钩子,磨得是锋芒无比,在球里边藏着,平时小姐从来不使。今儿她太厌恶这于大鹏,故此她双腿往上一钩,使出珍珠倒卷帘,“刷”的一声,鞋尖钩子奔于大鹏的脸就钩过来。
于大鹏这才知自己上当,可再想躲已是来不及。

沈小姐倒也算是给他留了手,那两把钩,正好钩住于大鹏脸蛋子。亏这于大鹏脸够肥,每半面脸蛋若是片下来,也好有一斤半。
这一钩上不要紧,沈小姐再使劲往怀里一勒,“呲啦——”这下可好,于大鹏长了三张嘴,给他脸上勒出两个大口血子,整个透膛,差点儿没把于大鹏给疼死,他“哎呀!”怪叫一声,两手一捂,脸蛋子上的鲜血“哗哗”地流下来。
沈小姐一看取胜,一个跟头从地上站起来,照于大鹏后背又是一脚,心说:你这臭无赖给姑奶奶滚下去!

于大鹏站立不稳,斜着就从台上摔下去。
四周老百姓这个乐呀,齐齐笑起来:“哇——”
“唉,这位不错,上台又多两张嘴,画了个花蝴蝶,老婆没弄着,弄了个丢大人现大眼。”
台下打口哨,乱喊起哄,于大鹏又惊又疼又气又恨,只好把头一低,捂着脸挤出人群,逃之夭夭。
于大鹏自是回去找人,要报复,不然这口恶气又岂能出得来?

再说小诸葛沈仲元,见此情景便是一皱眉,心说:丫头,你可真够狠,这还不错,钩到腮帮子上,这人也没死,要是钩到眼睛上可够呛,虽是泼皮无赖,可你下手太重,岂不与人结仇?真能给你老子作祸!想罢老头子狠狠瞪了小姐一眼。
沈小姐假作不知,回身从一个老妈儿手里,拿过一盏茶,喝了几口,稍事休息,便朝台下抱拳,郎朗然说道:“我再请一位,哪位英雄登台?”

半天没人应声儿,这就叫“钱压奴婢手,艺压当行人。”像于大鹏这种无赖不在少数,都想登台找便宜。但于大鹏这一受伤,把一干泼皮无赖全吓老实了,心说话:别自找倒霉,看看热闹就得罢,原来这小姐鞋里边儿还有钩儿,要教这玩意儿钩上可不是玩的!这小姐武艺确实高,下手也实在狠。再说,既是官准立擂,只要还有口气儿在,人家官府便不管,打伤了定是自认倒霉,怎能去硬撞这个晦气!这伙人这么一想,便都不敢登台。

沈小姐连问五六遍,正回身要走去后台,耳轮中听台下有人喊道:“沈小姐,某来奉陪。”
这声音十分脆快,随着话这人也从西边梯子走上台来,上台之后,这人先是朝沈员外深深打恭见礼,口称:“沈师叔,您老人家一向可好?侄儿给您老请安了。”

沈员外一看,脸不由红了,他认得此人。

您道是谁呀?
来者正是二师兄白面判官柳青的徒弟。此人姓王,名希正,人送外号叫作‘银面韦驮’。

说到这小伙儿王希正,却是有些缘故,他本是白面判官柳青的高徒,满身武艺。柳青旧年曾领着他到华阴县沈仲元家做客。

得了空柳青就同沈仲元讲:“师弟,知道我为何事来此?”
沈仲元就愣了,问道:“师兄不是想我,来看我的?”
柳青笑道:“对,这是其一,眼下还有一桩事与你商量,你看我徒弟希正如何?”
沈仲元道:“我瞧这小伙儿不错,样貌甚好,又能说会道,礼数周到。”
柳青道:“不光如此,他功夫还好呢,你要乐意看,今儿高兴,我叫他与你演练一番。”
沈仲元也来了兴致,便道“行啊!请来。”
柳青一抬头,唤王希正道:“希正啊,来来来,与你师叔练套功夫,请他老人家指教指教你。”
银面韦驮王希正便尊师命,“啪啪啪”练了套拳脚,随后“咚咚咚”又练了趟棒,最后“唰唰唰”再练套刀枪。
沈仲元看完十分高兴,直同柳青道:“哥哥,你这徒弟希正可是收着了,这孩子有出息,练得不错,干净利索。”

到了晚上,柳青又道:“师弟啊,既然我那徒儿希正品貌端正,武艺高强,你又夸奖他,我实对你说,此番我领他来,便是为着求亲来的,我想我那侄女春莲还没许人家,咱们家世再亲近也没有,他们两个人岂不是天造地设一对好夫妻。”
沈仲元一听面露难色,回柳青道:“哥哥,这桩事我可不是搪塞你,也不是说我家女儿高贵,只是你不知道,我那丫头春莲,自小被我娇生惯养,又教她学了一身武艺,比旁人家的男儿也不差什么,给她提媒的从咱家门口排能到十字大街,只是这丫头左强高傲、性子可恶,任是何人给她议亲,全被她拒绝。我要是强逼她,她便连哭带叫要与我吵闹不停,绝不干休,还一再说若我敢擅自定亲,她必要仗一身武艺收拾姑爷,教姑爷家宅不宁,这死丫头说得出做得出,你说有多骇人,唬得我也不敢自专,寻常人家提亲更加不敢应承,只是她年岁渐长,我一直忧心这桩事也实在难言,这单单我丫头只爱好武艺的性子,便是弄得我没处安放手脚,早知如此便不教她练武,现在悔之晚矣啊,哥哥我同你讲,希正这孩子我是相中了,千情万愿咱们结这门亲事,可谁知道我女儿相中相不中,不若我先跟我丫头透个话,让她相看希正,她要乐意,这个事就拍板。”
“好吧。”柳青闻言也只得同意,同徒弟王希正暂住沈家。

这天沈仲元找了个机会,趁小姐练武心情好时,抽冷子拐弯抹角地把婚事向女儿提了,那沈小姐听完立刻就把脸一沉,厉声叫道:“爹!您这又怎么了?我不是早已向您秉明了心意,我如今还小,正是下功夫的时候,您急甚么就要遣我嫁出门去?难道咱们这样的人家,竟是养活不起我的?您要不愿意养我也无妨,女儿这就收拾东西,只管回华山去找我老师!”

沈仲元心里叹息,几世里造孽怎么生养了这个性子的冤家,男婚女配人之大伦说破了嘴,这死丫头全然不听,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好,一提起这个做亲事儿来就要淘气,真是无可奈何,谁叫自己生养娇惯她的,窝火也怨不得旁人,只得耐着性子陪笑道:“我儿,莫要把门儿堵死,那是你亲师叔的高徒,人品武艺皆是极好,我俱已替你相过,如今他人就住在咱家前院,你可私下里也相看相看人家?要乐意,你也可考教他武艺。要还是相不中,爹爹我也不会勉强。何必直接拒人千里?”

沈小姐一向豪爽无拘,寻常若说见个师兄弟她也就大方出去见了,只是老头子这回把事儿整办拧了,沈小姐心上最听不得莫过‘做亲’二字,一提起这事儿,漫说师兄,别说达官公侯皇亲国戚,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她去见,这沈小姐横骨插心,冷言冷语道:“爹爹,孩儿近日心烦,不见,这婚事也是休想,再休提起。”

沈仲元无法,只得回来见柳青,如实说了。

柳青十分不悦,叹道:“兄弟,你是把你这闺女惯得够瞧的,好——我们爷儿俩算白来!告辞!”柳青带着徒弟,当天就负气而走。

回程路上,柳青也不说话,气呼呼只管走,本来这白面判官长得就难看,再沉着一张黑脸,显得更加难看。

王希正便问道:“师父,这是怎么说,造访沈师叔是高兴事儿,若您不舍得师叔也可同他老人家多盘桓几日,您老人家这是为何烦恼?”

柳青便道:“徒儿,此番为师带你,除了看望你师叔,主要也来替你向你师叔家女儿,你师妹春莲提亲,结果却碰了个钉子,漫说我老脸无光,你也下不来台。”

王希正一听乐了,笑道:“弟子当什么要紧事呢,这有甚么打紧。徒儿谢过师父好意,只是实则弟子也不忙娶亲。怎么她沈家师妹是天仙不曾?便是个天仙,弟子也不去高攀她。只盼师父与我师叔老哥俩儿切莫因此闹不和睦,不然才教弟子无地自容。”王希正这等一说,柳青更觉得对不起希正这孩儿,等回到陕西凤翔府,好些日子也没顺过这口气来。

转过年来,沈仲元便在华阴立招夫擂,消息传到凤翔府,真把柳青气了个倒仰,心说:沈仲元呐沈仲元,再糊涂还有你糊涂吗?自古以来,哪个人家是这样结亲嫁女?从来谁人都怕惹事招非,哪有这样没事儿找事儿,看来,你就是有俩糟钱吃饱撑的。你家丫头不识抬举,你更加是个老糊涂。柳青越想越气就自言自语骂起沈仲元来,王希正旁边一听也知有此事,就开言劝慰老师,禀告道:“师父,您别恨我师叔,又何苦生气骂他?您老身子要紧,想来这擂也是从我旧年去提亲之事上起的,我觉得于心不安。弟子打算往华阴县去,给我师叔家站脚助威,以防有人趁机闹事欺侮他们爷儿俩个,婚姻事小,咱们同师叔家是一个师祖,同气连枝,若是师叔父女摆擂有个闪失,岂不事大。”

柳青闻言拍拍王希正肩头,叹道:“希正孩儿,你有出息,师父不如你多矣,你胸怀大度又识大体顾大局,倒是为师心胸狭窄了,照你这说,为师不生气了,也不骂他了。为师同意你去,只是你到了华阴县莫要露面,你要一登你师叔家门,倘教你那沈师妹知道了,只当你去也应擂招夫,又小瞧了你去。徒儿你可暗中保护你师叔父女。此外,为师有个计较,你看准时机也好登台,你师妹既是看不起你,你便显显伸手,教她知道白面判官的徒弟是何许人也,她自己不要嫁你,你却擂台上明明白白打赢了她,看她如何是好?只要你露了这个脸儿,为师我这些年才没白下功夫。”

王希正听了就是一愣,不解道:“这怕不妥吧师父?我既不求她姻缘,暗中保护她父女周全便是,为甚么登擂,又何必去与沈师妹较量?”

柳青脸一板,严厉道:“哆!怎么?连为师的话也不听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到那儿势必要登擂,你不招夫也得去打赢那沈春莲来!”柳青讲着讲着又生起气来,声音也一声儿高似一声儿,“正所谓‘人争一口气,佛为一炷香,’你沈家师妹既不乐意嫁你,跟她老子摆个破擂唬人,你只管去登擂,胜了她,看她父女还有何话讲。只有如此,为师我这一口气才能顺过来。”

王希正一看,心说师父你这心里果然还是生着气呢,这哪里是命弟子去保护她父女,您这第一个就是去找茬儿的呀,但师命不可违,希正也不敢多说,想着到了华阴擂台,自己再见机行事就好,打定主意便叩头领命道:“师父息怒,弟子遵命便是。”

柳青这才转怒为喜道:“如此才是我好徒弟,徒儿你早些动身,为师等你喜信儿。”

于是银面韦驮便背刀在身,带百宝囊,拿上川资路费,来到华阴县。果然没登师叔沈仲元的门儿,街上找了家店房住了。早几日没事儿便围着擂台转悠,或在沈院儿周围暗中保护。

今日招夫擂开擂,王希正也挤在人群,本不想登台。但见第一个上台的于大鹏便是成心找便宜来者不善,而沈家师妹出手也太狠,把于大鹏脸蛋子钩俩大口子,看意思于大鹏是回去找人来报复。这样下去招夫擂怕是要弄出人命事端来。

王希正心想,干脆我登台,到台上将这场圆下来,让这擂早些结束,省得再出麻烦,故此,他才登台。

小诸葛沈仲元为何脸红,一是觉着对不住这师侄,二是为着这擂摆得原也荒唐,于是沈仲元双手一搀:“贤侄快免礼,贤侄何时到的?”

王希正起身回道:“师叔,侄儿刚到的。”

沈仲元忙道:“哎呀贤侄,如何没到家中去呢?”

王希正便支吾道:“只因侄儿路上耽搁了,故迟来一步,才赶上开擂。”

沈仲元拉着王希正的手道:“好孩子,你也打算登擂招夫?”

王希正惭愧道:“侄儿不敢,只是我奉家师之命,要我同我师妹过招儿,让师妹指教我,再跟师妹学几招儿。”

沈仲元听了便明白,大笑道:“好贤侄!老夫欢迎。请!”沈仲元暗想:再没有更好的了,这小伙儿生得溜光水滑,旧年我曾亲眼见他演练武艺,拳脚手段确实干净利索。当初我那丫头犯倔不见人家,这等一个佳婿岂不错过,今儿让那丫头当面相看,看她还有甚话说。”这老头子都倒了戈了,小姐还蒙在鼓里。

王希正这才迈步来到沈春莲面前,朝着她作揖道:“沈师妹,愚兄这厢有礼。”

沈春莲抬眼细看,只见眼前这小伙儿生的十分整齐,银娃娃似的,剑眉虎目,鼻直口方,大耳朝怀,身量五官即便称不得如潘安宋玉的“美男子”,却也十分周正,颇合眼缘,沈小姐暗想,闹了半天,这便是王希正。旧年爹爹提过我跟他的婚事,我都没相看他,如此看这人物却甚好。

沈小姐这一见面,心里已先存了三分乐意,不由得脸微微一红,便飘飘然朝王希正福了一福,轻声说道:“这位想是王师兄?师兄纳福。”

王希正忙又拱拱手道:“正是愚兄,师妹勿要多礼。”

沈小姐又道:“王师兄登台,想是也要比武较量?”

王希正客客气气道:“正要请教,望师妹指教一二。”

沈小姐脸又红了,也谦道:“王师兄客气,还望师兄手下留情,请指教!”

王希正听得个“指教”二字,便知眼下两个人势必要比试较量,又向小姐沈春莲抱拳道:“如此,师妹,恕小兄无礼,我要领教了。”只见他将身往后一撤,“刷刷刷”晃动双臂亮出门户,亮得乃是大鹏双展翅。

小姐沈春莲也倒退,朝下一哈腰,“刷刷刷”也亮了个童子拜佛。

刚一亮门户不要紧,台下已轰然爆出掌声,众口交相称赞叫好。连白眉毛徐良也禁不住点头,心道:不错!这还些看头儿,依我看,我那妹子要找女婿,这王希正也算可以,模样武艺都够般配!这徐良在下边儿倒先一百个乐意起来。

单说这对青年男女,亮完门户,各道个请字,二人朝前一凑,这才动手。
要问他们使的什么能耐?
王希正使的是柳青教的真功夫,唤作“八卦连环掌”;
小姐沈春莲使的也是拿手活儿,乃九云老尼传授给她的“五祖点穴拳”。

俩人一交手,正合“上山虎遇下山虎,云中龙碰雾中龙”,真斗了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见他二人好赛走马灯,转心陀螺一般围着擂台“滴溜溜”来回乱转。

这时,也没人鼓掌也无人喝彩,台上台下反倒鸦雀无声,您道是为何?只因他二人斗得激烈,招式凶险,不相干的人见了都不免悬心,又是一对璧人,举手投足皆打得好看,众人一时都看呆住了。

可台上这两个,也是一边打一边各怀着自家心事。

王希正心里思忖:我这沈家妹子真是有两下子,我是心服口服,生得又这般标致,也难怪她心骄气傲目下无人,依我本意,可不愿与她赌斗,这是让我师父硬逼我来登台较量。想当初,旧年里我老师领我登门求亲,弄了个烧鸡大窝脖儿。人有脸树有皮,人家不乐意许我,我又何必强求,但师父他老人家一直觉着憋气,非让我来与她较证高低,想是反教她认为我这人没羞没臊,纠缠不清,非要高攀她,倘真要落出这个名声去,才教我脸上无光。不过师妹这副模样,这身能耐,我又怎能不十分爱慕她。想到此处,小伙儿王希正便要手下留情。譬如眼看这一掌要打在身上,他就撤回七分掌力,化作虚招;一脚要蹬到身上,他便把腿缩回来九成。

沈小姐呢?心里头也在暗暗自悔:可恼我性子太急躁,当初不曾细想,那柳师叔乃是我爹爹同门,他老人家的高徒,焉能是寻常的俗夫莽汉,我爹给我提这门亲事,我连相看都不相看便撵人家出门,何其无礼。要早知是这等品貌端正,武艺高强,我又何尝会不乐意呢?总之还是我当初不该,只是那时失礼是补救不得了。但此时正是招夫擂,不若见好就收,干脆我顺水推舟应他求婚就得了。小姐心这一活动,打点要同他做夫妻,那岂能下死手争斗,是以小姐沈春莲手下也留了情。眼见刚要打上,索性就忙把拳收回,险要踢上,她便中途换招。结果他两个便打得奇哉怪也,倒都不用防对家进招儿,专想着怎么给对方放水。

徐良瞧得这个乐,心道:嗯,有门儿,大概这二人打擂台还倒真打出‘郎情妾意’来了,此事可真是又奇又怪又巧又妙啊!看得我老西儿哈哈笑,老西儿在这儿暗中偷笑不提。

不单徐良看出来,旁边观战的小诸葛沈仲元更是看得分明,老头子手捻须髯,脸上含笑,心说:死丫头,你都把你老子活活儿气死了,旧年人家登门求亲,我千般说万种劝,你说得都是些什么话?又要离家出走,又要如何如之何,现在怎样?后悔了吧?真没想到王希正这小伙儿这等出息,看现下的功夫,比旧年更有长进,真乃是佳婿也。这沈老头儿本就看好王希正,这下更是心满意足,只笑呵呵看着这对台上打“蜜拳”的小儿女。

看官问了,这何为‘蜜拳’?
那八卦连环掌也好,五祖点穴拳也罢,皆是阵前赌斗制敌之招式,这等时时刻刻心疼对方怕伤了对方的对战拳法,可不就唤作“柔情蜜意拳”么?

所以这事儿到此时节便好办了,这一对青年男女,斗到三十五个回合,但见小姐沈春莲“刷”一晃虚招,“滴溜”身形退在一旁,到她父亲桌边来,红着脸低声说道:“爹,我看这擂台应是结束了。”

老头子恨小姐从前骄傲,便有心使坏,故作不知问道:“噢?丫头,我看你二人正斗在紧关节要之处,你忽然停下说这话是何用意?”

沈小姐暗暗咬牙,恼父亲这时还跟自己顽笑,便嗔道:“爹爹,你有甚不明白的!这座擂是作甚么的?”任她如何豪爽,毕竟是闺女家,岂能亲口说出自己的婚嫁之事,沈小姐只“噗哧”一笑,朝她爹撒娇撒痴跺了跺脚,便红着脸快步跑后台去了。

小诸葛心里这个乐,心说:我老头子可算盼到今天了,我这野丫头也能教人收服,我也得了好女婿,这当爹的心终于可以放得下的。因此沈仲元站起身来,朝王希正一点头,满脸笑容,正色道:“孩儿啊,你也别打了,这擂台也应当结束了,你妹子同意许身于你,不知贤侄你意下如何?”

王希正一听这言语,脸“刷”一下也红了,赶紧躬身施礼:“多谢师叔玉成,小侄遵命!”

沈仲元还得向台下众人宣布,不然,离台近的人知道是怎么回事,离远的便不知。

小诸葛沈仲元满面春风,来到台口,冲着台下众人抱拳,朗声道:“台下父老乡亲,各位子弟老师,招夫擂宣告结束,我家小姐春莲,业已许给意中人,此人乃是凤翔府王希正,多谢众位远来捧场!招夫擂结束,大家即请自便!”

台下一阵喧哗,有人抱怨此番白来了,没看着几场热闹便散了,人群中也是一阵骚动,有跌足抱怨的也有点头赞叹的,众人议论纷纷,事情到此满可也结束。

沈仲元说完了刚一转身要走,就听台下“嗷”地一嗓子,有人高声断喝:“等等!不可结束!”

此人声音极高,极是响亮,准备散去的众人也是一愣,沈仲元也吃惊非小,心说:何人喊叫?随声音一看,人群之中走出一位来,此人分开人群,走到梯下“噔噔噔”几步蹿上擂台。

此人身高,九尺开外,肩阔背厚,膀大腰圆,真好赛火燎的金刚相似。脸似红火炭,猴头翘下巴,狮子鼻,火盆嘴,大板牙,连鬓络腮胡子,头戴酱紫扎巾,鬓插素绒球,身穿酱紫色箭袖,十字板带扎腰。但见这人目露凶光,挺着胸,抬着头,盛气凌人,真好比凶神恶煞一般。

沈仲元不知他来意,便满面赔笑向他抱拳,问道:“这位壮士,尊驾登台有何事?”

这人张嘴便十分不逊,高声嚷道:“哎!老头儿,你可叫做沈仲元?”

沈仲元心里不悦,但仍应道:“不错,正是老夫。”

这人哼哼一笑,又问道:“这招夫擂可是你立的?”

沈仲元心说这是来晚了没听明白缘故还是故意上台找茬儿?心上提起精神注意,嘴上应道:“正是老夫所立。”

这人一脸不屑,又高声质问道:“谁允许你立擂?”

沈仲元一听,断定这是来找茬儿的,只是不知来者底里,故先耐心向他解释道:“这位壮士,老夫这擂可不是私打斗殴,开擂之时,老夫便曾说过,这乃是官准立擂,老夫已申报华阴县府堂,太爷亲批,不信,我有衙门文书在此,来人哪,取来。”家人答应一声,奔后边,片刻就取来公文。

沈仲元向来者一递,说道:“壮士且看,此乃华阴县大堂用印,太爷亲批的公文在此。”

这位拿过来上一眼下一眼看过,啐道:“呸!小小七品县令,芝麻豆粒儿大的小官儿,怎敢答应立擂之事,这种文书还不如厕纸。”说罢,竟把公文撕个粉碎。

沈仲元一惊,质问道:“不知台驾是哪一位?有何权利撕毁县衙太爷的公文?你岂不知国法森严?”

那人咯咯儿一笑,十分狂妄道:“你不认得我是谁啊,噢!那大爷便告诉你小老儿,我乃潼关人氏,我爹乃是潼关镇守史王广陵,人送绰号‘花刀将’,我是他儿子王大全,江湖人称‘花花太岁’。”

沈仲元一听,心下道坏了。
为何坏了?
这花花太岁王大全,在关中平原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乃是个名副其实的花花太岁,关中一霸。他父亲王广陵,乃是带兵的武将,朝里颇有根基。王大全就仗着他父亲的势力抢男霸女,胡作非为,没想到今儿立个擂把他招出来了。

沈仲元心想:光棍儿不斗势力,武林不惹朝廷,反正我家小姐的亲事也定了,我便多说些好话,把他哄走,这场风波压派下去就得了。想到此处沈员外又一抱拳,笑道:“哎呦,恕老朽眼拙,原来是少帅驾到,老朽这厢有礼了!”

花花太岁把胸脯一挺,冷笑一声儿,越发傲慢道:“哎!免了,认识就好,沈仲元,本公子是来得晚了一步,怎么我刚到台下,便听你宣布说擂台结束,怎么,你女儿已选中了女婿?”

沈仲元陪笑道:“正是,少帅说得一点不错,这亲事已定了,方才您没看见他二人比武,就是这小伙子,此人是凤翔府王希正,便是我女婿。招夫擂既已招得了丈夫,自然要结束。”

“放屁!”王大全破口大骂道:”我说沈老头,你这事做得不妥当,你看不见来了这许多人,都想在这儿招夫么。哪有刚一动手就选中的道理?你既提前定好了人,就不该设擂招人来比,那我们这些远方人不都白来了吗?你岂非诓骗?”沈仲元一听,心说着花花太岁认真是要找碴儿,来一万个人,莫非一万个人都打过一万场不成,那要比到哪年才算完?简直强词夺理无理取闹,沈仲元便不再与王大全解释。

王大全见沈仲元不语,以为他怕自己,便又高声喝到:“我可告诉你沈仲元,别人我不管,本少帅千里迢迢从潼关赶来,为的就是登台比武,我不比可不行。这门亲事现在谁都不许定准,定要本少帅比武定论。”

老百姓一听,这是以势压人,都气个不得了,又都不敢多言,只是都没散去,且看事态发展。

单说那小诸葛沈仲元却也不是好惹的,这老爷子本也是武林老手,年轻时节,您说他胆子能有多大?小诸葛沈仲元曾经将钦差大人颜查散偷偷背走,留下藏头诗挑衅开封府,引出徐良大闹黑水湖,才将他收降。

沈仲元一见这花花太岁王大全实在不讲道理,但也还是不想将事情闹僵,以免不可收拾,便还是强压怒火,和颜说道:“少帅此言差矣,我小女一人不能嫁二夫,既已选定夫婿,焉有更改之理。少帅既然未能早到,想是与小女无缘,少帅远来,自然不能白来,可否赏个脸,请到老朽家中,待老朽凉酒温热,咱们痛饮几杯,权算老朽与少帅赔礼,交个朋友。”

“呀!呀!呸!”花花太岁王大全大口啐道:“沈仲元,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少帅能同你结交?你别以为我不清楚,你过去是贼,当时在绿林道打家劫舍,坏事做尽,现在你乔装良善,没门儿!我可告诉你,只要我在我爹面前歪歪嘴,便能将你投入大牢,我爹笔尖一晃,便定你个死罪。你若识相,叫你家少帅高兴,方才的话就算没说,要使我高兴,且叫那个王希正给爷滚,把你女儿乖乖送给我,我叫辆华贵车马将她送到潼关,我们只要成了夫妻,你还是我的岳父老泰山。不依我,死路一条!”沈仲元已是忍无可忍,心说就凭你还妄想要我女儿?我家春莲不灭了你满门!既然这样,也就只得动武,虽然不愿意跟为官的结怨,眼下也是别无它法。

还没等沈仲元打定主意,王希正过来了。因为银面韦驮小伙儿刚穿好衣裳,还没下台就出了事。他一听这混帐不说人话,把师叔气个够呛,便要下场解围,赶紧过来将沈仲元让到一边。
王希正本想:我别给再惹出旁的事来,只是居中调解也罢。想着,他便满面赔笑,抱拳道:“少帅,您不认得我,小人名叫王希正,如我师叔方才所言,我与我师妹婚姻大事已定,此非儿戏,断不可更改。您出自将门,家中有钱有势,何愁没有好女子配伐?何必要跟我们草莽小民过意不去?看小人薄面,此事就罢了吧。”

王大全上一眼下一眼看了王希正一阵,冷笑骂道:“你他娘的是个甚么东西,就敢再本帅面前碍眼比划胡言乱语,看在你的份儿上?!你卖多少钱一斤?本帅知道你老大贵姓?你立马给本帅滚一边儿去!不然本帅当场就要你狗命!”

王希正一听,呵!这个十足混帐,还冲小爷爷我来了,当着这许多乡里乡亲,你个混帐连句人话都不会说。小伙儿银面韦驮王希正实在也压不住火了,怒道:“王大全!别仗着你爹的势欺人太甚,狗仗人势,我是普通百姓,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王大全暴跳如雷,喝道:“不忍你待怎的?想造反吗?”

王希正厉声喝道:“跟你这种仗势欺人的混帐分庭抗礼,岂是造反?你这狗才说话真不怕风大扇了舌头!”

“哇呀呀”花花太岁一听,你小子无礼,胆敢如此贬损本少帅了,这关中八百里哪个敢这样同本帅讲话?!王大全火往上撞,把外衣甩掉,紧了紧大带,按帽登靴,一晃双拳直奔王希正。

王希正一看,此时此刻不打也不行,为护身起见,他身形转动,插招换势,同花花太岁战在一处。

一伸上手,王希正倒是大吃一惊,原以为这个所谓少帅,必定是纨裤子弟,能有多大能耐,可想一伸手发现想错了,这花花太岁手底下功夫真硬,且这小子不安好心,恨不得一招就废掉王希正,可说是招招狠毒,俱下了死手紧逼。

王希正毕竟忌惮他少帅身份,不能下杀招儿,故此十分吃亏。

此时白眉大侠,正在台底下看得清清楚楚,老西儿徐良火往上撞,心说,这关中一带竟有这样狗仗人势的恶霸,我不来还则罢了,让我撞上哪有不管之理,不若我也登台,为本地除这一害!

不知白眉大侠怎样除害。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老头的课

这周的豆腐帐。

日常校书,心里头安静,万物不萦于心。

这周发现了治疗鼻炎的滴鼻液竟然对咽炎有奇效,
用了三天,早晚用2滴,咽干异物症状都减轻,近乎无了。
舒坦。
今早9点,严阵以待,九点零一分,顺利给老头抢了艺术宫的二胡二班,十分兴头。

想来人生迟暮之年的归宿,大抵总离不开归神佛、归禅宗、归玄门、归诗书绘画、文艺健身……
找到自己心之所向,安放在其中,万千道路,其实是殊途同归。

找到了内心的安宁,人便安稳。
人安稳倒是小事,只是这安稳中,这世界的“大道”便会慢慢呈现出来,
就在静心念的那卷经文里,在手上演奏的旋律里,
口中唱的歌,心头惦念的故事,都是指着“大道”的去处,教人活得明白。

我还没明白,是因我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安放之处。
只是我不急,早早晚晚,一定能找到的。
或我自己不去找,时候到了,它自然会出现。

白眉大侠 第二回 云游仙惩恶闹侯府 沈员外设擂遇混人

第二回 云游仙惩恶闹侯府 沈员外设擂遇混人

书接前文,徐良趁夜就走难女朱似玉送回家中,转回长安侯府收拾贺兆雄。

长安侯贺兆雄听说朱似玉教装鬼贼人给搓弄走了,不由勃然大怒,心上怒道:何人所为!?此人胆子也忒大了,竟敢太岁头上动土,火神庙里点灯,本侯爷岂能饶他!见他吩咐一声道:“来人!通知长安府衙,紧闭四门,与本侯挨家挨户彻查,管他们上天入地,务要将他二人抓回来。”

这边贺兆雄正发威动怒,不料白眉徐良却又回来了。
徐良将难女朱似玉救回她家中,见她父女团聚,老西儿便毫无牵挂,也不曾露面,转头再次回长安侯府,横心要大闹一场。
此次徐良夜闯侯府,一直未曾露出本来面目,乔打扮,装成吊死鬼,老西儿听见贺兆雄正在那儿大发雷霆,索性便在院里蹦跳叫唤起来,声音极为刺耳。
贺兆雄先一愣,向手下人问道:“院内是何动静,还不速去查看!”几个恶奴便挑帘出来,不看还则罢了,一看,天井院内有只吊死鬼,二尺多长的大尖帽子,刷白的大白袍子,腰系白麻绳。往脸上一看更骇人,眼珠子似要冒出来,耷拉二尺多长鲜红的大舌头。这鬼在院里连蹿带蹦,把几个恶奴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逃回大厅,哭声禀报道:“报侯爷,可了不得了!闹鬼闹鬼!”

贺兆雄一听,也吓了一跳,见家奴唬成这样,也倒退几步,满屋人皆是瞠目结舌。
原是贺兆雄这小子坏事做尽,难免心虚,他心里嘀咕:唉呀,这是哪个,指不定是哪年哪月死在本侯手上的冤魂,如今真的化成厉鬼报仇来了?
可转念又一想,自己乃是堂堂长安侯,手下有兵有将,怕它做甚,要显出胆小害怕,只怕会招人耻笑,管他是人是鬼,一刀杀了便了。
于是贺兆雄又挺直腰板,吩咐一声:“来人!抬本侯的宝刀来!”
亲兵闻言将他那五金宝刀抬将过来,贺兆雄接刀在手,闪掉宽大袍服,到院一看,也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却说他身旁颇有些教头,多也出身绿林,其中有四个大教师:一叫鲶鱼头、一叫嘎鱼尾、一叫鲤鱼刺、一叫甲鱼腿,您听听这四位的高名:鲶鱼头、嘎鱼尾、鲤鱼刺、甲鱼腿,这四个恶奴似老虎吃人,乃是贺兆雄的得力帮凶。四人皆是出身绿林,对绿林事儿了如指掌。这四人似有些不信,定睛瞧了一会儿,便同贺兆雄说道:“侯爷,此是假的,乃是人装的。朱似玉被救走定然与他有关,想是他怕别人认出本来面目,故此乔装。”

“噢,对!”贺兆雄一听有理,“本侯虽未见过鬼,可也听人言讲,神鬼惧恶人。”他便向前迈了两步,把大刀晃三晃,摇三摇,高声喊道:“呔!对面的狂徒,你是哪个?敢不敢摘了假脸,露出本来面目,与你家侯爷看看。你要真是英雄,便摘面具,若胆小不敢藏着首尾。如今你也进了我常安侯府,再休想活着出去,速速报上名来!”

徐良心中好笑,暗想:这衣裳真有用,哪回穿上,都能把人吓一跳,省了山西人不少事儿。老西儿非但没理他,还蹦得更欢。
长安侯见徐良全然不理会,更是恼火,大喊一声:“狂徒休走!看刀!”
“嚓”地一刀,力劈华山,直奔徐良的顶梁门。
徐良一不慌,二不忙,透过假脸上的小窟窿,看刀到了,才往旁边一歪脑袋,刀便落空。

徐良疾转身,倏忽便转到长安侯身后,抬起腿来,照长安侯尾闾骨就是一脚,“啪”一声,把个长安侯蹬得站立不稳,朝前跑了十几步,狠命用大刀一拄地,才没趴下。
您别看没趴下,可把个长安侯疼得嗷嗷直叫。伸手一摸,坏了,尾闾骨上的脆骨生生给踢坏了。此时长安侯疼得满头冒汗,喘吁吁大喊道:“你们还不快上,抓住这行凶的恶徒!”鲶鱼头、嘎鱼尾、鲤鱼刺、甲鱼腿、滚地炮、坐地雷,一帮子恶奴才各拿刀枪,朝前便砍,将老西儿团团围住。

徐良一厢打,一厢心里却琢磨到:我如今是抱打不平,既已救了朱似玉,便无需再闹事,也免打出人命来,使地方上麻烦。想到这儿,老西儿便同这起恶霸开起玩笑来,要问怎生开法?
他拿两手弹这些恶奴才的脑袋,徐良手劲儿何等厉害,弹一下就一个大包,“梆梆梆”地弹了一阵,没个不曾摊上的,只疼得一群恶奴抱着头“嗷嗷”直叫,四处逃窜。

徐良估摸此时已约有四更天,不宜久留,便向怀内伸手,将事先写好的纸条掏出,一抖手朝长安侯贺兆雄扔将过去。
贺兆雄不知是啥玩意儿,忙甩头躲过,东西落地,一咕噜滚出老远。
侯府一帮恶霸光注意这劳什子滚落,一分神,徐良趁机飞身上房,三晃两晃踪迹不见。
要问那是个什么物什?早有胆儿大的过来捡去,原是个石块,外边包张纸,把纸展开,上有四句偈子,这才奉与长安侯。
贺兆雄展开一看,写的乃是:
告诫贺兆雄,
居官要正经,
如若不听劝,
严惩不留情!
落款是:云游大仙是也。

贺兆雄看罢心惊,啊呦!好险!兴许真是神仙鬼怪精灵之类显化,若是人,哪能如此快如闪电?一转眼便没了踪影,也罢,还是保住本侯这命要紧。于是他教总管率人收拾残局,自家在府中养伤,也不敢再追究此事,不提。

却说徐良离开长安侯府,回到店房,见天色尚早,便把吊死鬼衣裳脱掉收好,又往被窝一钻,舒舒服服睡起大觉。
第二天店房里用毕早餐,结清店饭账,便起身离开长安府。
等到出长安,经过霸桥,徐良心下痛快。
心里说人生一世,得干点儿活儿是正经,且得是有益于人的好事。就拿我山西人来说,万岁准了百日假期,若我在家里闲呆,无所事事,岂不无聊!结果溜达到长安,没成想遇上这件不公事,打抱不平,救朱似玉脱难,真好比吃了顺气丸还要痛快。
老西儿又掐手指头计算日期,一百天假期已过了一多半,临出门时,父亲徐庆一再告诫,叫早点回家预备官家临时有事。要不干脆早点回家也使得。
徐良打定主意,沿关中平原上官道,准备出潼关转回太原府。他边走边想这长安奇事,兴致高了,又唱起山西小调。这老西子五音不全,嗓音又不好听,一唱起来又引的路人侧目,都暗笑他:从未见过这等面相之人,也从没听过这等难听的小调儿。
徐良也不顾,沿官道只管自家走路。

这天来到华阴县,徐良肚中饥饿,思量打个尖,吃点饭,好往潼关去住店,他心下打点着,就迈步进城。
但进城却发现一桩怪事,华阴这地方本来十分繁华热闹,徐良早先没少打这儿路过。如今怎这等冷清,大街无人,两旁店面皆是关门闭户,甚至连玩耍的孩童都不见半个,得走半天,才偶见一两个人。
徐良暗忖:这却奇了?莫非是要打仗,老百姓都逃难去了?不能,要打仗,我岂能事先不知,地方衙门焉有不在城门告示的道理。现如今国泰民安,哪有战事。店家家中有事?也不能。那怎的便能够家家都有事关门?老西儿心里疑惑着朝前走,忽见旁边有个小饭馆,便想索性进去吃饭,顺便打听打听,而后再离开华阴县。
徐良进了饭馆子,一看内有两三个伙计,已把地扫净,板凳摞桌上,其中一个伙计拿竹竿出来挑幌子。

徐良更觉奇怪,心道:做甚么?巳时尚且未到,哪有个关门的道理?老西儿进屋拉把椅子,刚想坐,有个伙计发觉,急忙过来道:“客官,您有事儿?”
徐良还是坐下,说道:“我打算吃点饭。”
伙计赶紧打拱道:“实在对不起,客官,您没瞧见呢,咱们这就要关门。”
徐良不解,问道:“我说伙计,此时天色尚早,为何就要关门?”
伙计解释道:“只因咱们有事,东家给半天假,连东家同我们正要出门,实在对您不住。”
徐良心里略一合计,说道:“我现下正十分饥饿,要不这样,你们收拾着,权且把那熟食卖我一份,也不消现做,我吃完加倍给钱。”
伙计听了不由皱眉道:“我说您这客人怎地这等罗唣,等你吃完要几时?还是请您高升一步,这钱咱们不赚。”

徐良闻听也有些搓火,正在没开交,东家从后屋出来。
这东家穿着一身簇新衣裳,一边系上腰带一边往外走,一看这情景就明白了大概,到底是做东家的,人情通达许多,对伙计说道:“老三你莫说这话,哪里就差着客官吃顿饭?咱有现成包子、面条,可端上来与这位客官吃。”

“哦。”伙计见东家吩咐,只得答应,不太情愿捧上一盆包子,还有碗辣面,俱给徐良放桌上。

老西儿冲着东家一抱拳道:“山西人多谢了!”

“没说的,您吃您的。”东家拱手还礼,转身要干旁的去。徐良又把东家叫住,边吃边问道:“哎,我说东家,向您打听,您这儿是甚么规矩,怎地这老早便要关门?街上为何这等冷清?”

东家笑道:“哈呀,客爷想是外地人吧?今儿我们这儿现成有一桩热闹,您看,全城老少皆跑去瞧这宗大热闹了。”

徐良好奇问道:“不知是怎生样一个大热闹?”

东家便立住给徐良细讲,说道:“咱们这儿今日立了座擂台,一不图比武博名,二不为卖艺赚钱,您说竟为何事?这擂台唤作‘招夫擂’,客爷,您道新鲜不?这招夫的女子可不得了,她爹乃是咱们华阴县有名的大财主,唤作‘小诸葛’,姓沈叫沈仲元。这沈员外的闺女,闺名叫做春莲的,江湖上称她做‘娥眉女’,有能耐,曾向华山九云老尼学武,马上步下,长拳短打,十八般兵刃,样样精通。除了这个,那沈小姐生得又极标志,天仙似的,沈员外家中又有钱,这沈小姐能耐又大,因此寻常人她皆看不上,保媒的尽是不少,可这沈小姐都一概推出门外。后来这位沈爷便今日在城东立这座招夫擂。故此全城老少俱想开个眼,一是瞧瞧这位沈小姐的芳容,二是看她找个何等样丈夫。这不,咱们大伙宁可少做些买卖,也要去凑这桩热闹。”

徐良听完,又气又笑,心说:别人不知他小诸葛沈仲元,我岂能不知,那可是我亲师叔,他们师兄弟三人,大师兄云中鹤魏真魏老爷子,出家在玉泉山三清观,乃是我授业恩师;二师叔是陕西凤翔府五柳沟人氏,唤作白面判官柳青;三师叔便是这小诸葛沈仲元,我们爷儿俩个倒有好些年未曾见面。他如今怎得到了华阴县?对了,这一说我倒想起他华阴县似有些亲眷,啊呦,这老头儿性子是再倔不过的。想当初大破冲霄楼铜网阵,立了大功,皇上给他加封官职他都一概不要,万岁就赏他一面金牌,赐了许多金银宝物,准他归还原籍,后来与我也再没会过。不想他竟在华阴县立擂,我今儿要不是在这儿吃饭,不多嘴一问,岂不当面错过。沈师叔这女儿春莲便是我师妹了,这馊主意可不咋地,哪里就寻不着个好女婿?非得立擂冒风险,虽则我江湖世家儿女不怕抛头露面,可我这师叔,哪里叫做小诸葛!现下竟成了老糊涂!这叫没事儿找事儿,吃饱撑得。倘若找着如意郎君乘龙快婿也罢了,只怕反要惹祸生事,亏我来了,不然这破摊子怎得收拾。

徐良想到此处,便急赶着吃,打帐赶紧吃完起身去招夫擂。吃完徐良会过饭钱,临走前又问东家:“请问老板,这擂摆在何处?”
东家指着街面道:“客爷您出东门,离东门八里有座庙叫碧云寺,这擂就设在碧云寺前。您就顺大道走,那道上有的是人,随走随打听,包准不迷路。”

徐良急急拱手谢过,就出了饭馆,过十字街出东门,顺着大道走下来。
但见人群车马川流不息,有走的有跑的,有赶车坐轿的,有骑驴骑马的,总是大道上挤挤插插乌烟瘴气。

徐良脚下加紧,径直赶奔碧云寺。统共八里地,不多时候,就到了碧云寺。抬头一看,真是人山人海,支着栅的,打着伞的,两旁山坡皆坐满了人。果然前面一座大庙,离老远就见钟鼓楼。庙前广场搭了座擂,徐良紧往前走,但可惜来得晚,老西儿东挤西窜也进不去。
徐良急着见着沈师叔,劝说他老人家撤擂,老西儿心想左不过就是给我师妹找女婿,包我身上就是,这里没有良人,那开封府里少年英雄豪杰可不有的是。
因徐良心中着急,便使劲硬挤,惹得其他看热闹的不乐意,有几个年轻相公回头冲他嚷嚷:“喂,你这混小子乱挤什么?跟大蛆似的在这蛄蛹,没见前头有人吗?”

徐良没回言语,旁边几个一起回头,一打量徐良这模样,皆嘲笑起来:我说这位长得这尊容呜呼可也!他们瞅见徐良挺大个子,虾米腰,面如紫羊肝,两道刷白的白眼眉,眼角往下耷拉着,嘴角往上翘,大片牙,黑牙根,活脱一只吊死鬼。
这帮小相公乐得不行,笑道:“我说老兄,您且稳当些吧,此乃是‘招夫擂’,任挑谁也挑不到尊驾头上,您家若是没镜子,且撒泡尿也把自己照一照,可有您的份儿,还在这边瞎挤?”
这话说得难听,徐良也恼了,心说:我招你惹你了?你不让我过去也罢了,还要贬损我相貌!山西人今儿就非打这儿过不可。

于是老西儿也乐一乐,笑道:“你这小官人可真会说话,你真就说对了,招夫擂,招夫擂,非要我上去才得招到好夫君,你几位识相赶紧闪闪,让我过去,不然我山西人可不客气了!”
几个小相公越发不屑道:“哼哼,不客气,你是有两下子?想干什么?”

“山西人要借路而行。”刚说个借路,徐良便往下一哈腰,膝盖撞前胸,就好似蹲地上,两手往前一伸,去扒拉前边的人。
扒拉哪?扒拉肋条。
徐良那手同钢条似的,练过鹰爪力,真要用上气功,能把铁板捏穿,何况肉人。
老西儿拿手指头捅这些小相公的肋条,这帮人可受不了,呼拉朝左右一闪,徐良这就硬钻过去。这招叫“恶蛆钻洞”,是纯粹气功。徐良心中暗笑,挤着挤着离擂台不太远了,他便站住。

此处离擂台还相差十五六丈,看得格外清楚。闹半天这擂不像旁的比武擂台那般高大雄伟,但也修得不错,台高八尺挂零,上头铺着三四寸厚的台板,还铺着毯子,四角有台柱,上搭席棚。席棚四角吊宫灯,席棚上挂面横幅,上面有三个斗大金字:“招夫擂”。

台口挂着上场帘下场帘,摆着八仙桌太师椅。擂台宽绰,倘若二人在场上比试,十分宽敞。靠台口有刀枪架子,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十八般长家伙,二十四路外武行短家伙,另有石礅、石锁、强弓、硬弩应有尽有。台上站着五六个伙计,俱是家奴打扮,在台上左右维持。

徐良一看此时无人比武,像是招夫擂还未开始。他站在人群中看着擂台思索:看来我师叔是下了苦心了,兴修这台子定然花了不少钱,人工不说,光这材料也须不少银子。费了这等力气,我要到这儿三两句话就给破了,也是不妥,想是我师叔心中有数,故此才下决心非用这擂台招夫不可。干脆,我也别贸然拦着。我暂且看看,倘若事情顺利,真能挑出个武艺超群、仪表堂堂的妹夫也是好的。如若有人捣乱破坏,我再与师叔出头帮阵。

又等一阵儿,就听老百姓一阵大乱,嚷着:“来了,来了!”
徐良踮着脚一看,没人。再往前,看见了。
这小诸葛沈仲元同他女儿春莲原是早就到了,正在碧云寺休息。
沈仲云老员外与庙里方丈颇有交情,擂台设到这庙上,为使东西便宜,差人跑道送信方便。碧云寺的长老也特意倒腾个院子出来,好让沈小姐休息。
这会子他父女二人打庙里出来,前面七八个家人开道,口中喊喝:“闪闪,众位闪闪!借光咧!”老百姓呼啦一闪,徐良揉眼细看,瞧得分明,正是小诸葛沈仲元,老西儿心上有些黯然,师叔可见老了,师叔当年可是英俊得紧,眉目清秀,尖下颏,雁尾八字胡。一向言语不多,肚子里可有的是主意。不然焉有小诸葛的名号?那时大破冲霄楼铜网阵,他立了大功。师叔能耐大,掌中一把厚背尖刺燕翎刀,在武林中也是有一号的。如今他人可老了,抬头纹也多,鱼尾纹也密,胡须也见灰白。

徐良一时就想过去拜见,又一想,此时哪里是谈话的时机,师叔那一颗心光想我妹子的婚事,我过去只怕裹乱,反而不美,我们爷俩此番总是有机会叙话,不急一时。

小诸葛沈仲元身后面,跟着四个丫头、两个老妈,中间便是这沈小姐,但见那丫头老妈竟也都是短衣襟小打扮,汗巾煞腰,手拎柳叶刀、花枪,保护着小姐,竟也十分整肃。

徐良还没见过这位师妹,只见他妹子微微敛首,身着一身碧绿,腰扎粉红汗巾,脚登红帮战鞋,鞋尖上还镶着俩绒球,绢帕勒头,鬓角斜打麻花扣,腰挎宝剑,十分飒爽,同着众丫头婆子,顺梯子登上擂台。这擂台分为前后,小姐上去便先奔后台。

沈员外将帽子整整,衣服抖抖,来到台口,冲底下看热闹的人群一抱拳,朗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子弟老师,在下姓沈名仲元,华阴县东街人氏。今日在此立这擂台,要替我家小姐招个女婿。事虽听着新鲜,却是我父女俩商议结果,原因大伙儿清楚。我女春莲今年二十岁,颇有些人才武艺,寻常人她看不在眼里,欲要当面挑选女婿。第一、人品须得端正,第二、武艺须得高强。在场的各位,任谁皆可登台。只要你登台比武之后,我女儿相中你,你便是我家东床快婿,这婚事就定下可也。假如说,你相貌好,武功不行,我女儿没瞧得上,这婚事便不行。反之,倘你武功好,相貌不行,我女儿不同意,婚事也不行。总而言之,须得二者兼有。但此事需我女儿说了作准。您莫说自己武艺高相貌好定然就成,我女儿若说不成,那便是不成。欢迎各位年貌相当青年俊杰踊跃登擂,但有几样须说在头里,一样儿,您定了亲的人,莫要多此一举,您有家室便站脚助威瞧个热闹,我女儿决不与人当妾室。婚姻倘若已定,招夫擂便结束。如今我看来了上万老乡,各位如此厚爱捧场,老夫衷心感谢,来日方长,盼与大家和睦相处。还有一样儿,咱华阴县颇大,乃是南北来往的咽喉,东西交通的要道,成日路过的旅客也不在少数,想来台下并非皆是我华阴县父老相亲,您也只当瞧宗热闹,我不愿女儿远嫁,除非你入赘我家,不然让我女孩嫁到千里之外与您回乡完婚,也是不能。第三样儿,在下这乃是官准立擂,有县太爷堂谕在此,若您心术不正,企图乘机搅闹,那可对不住,老夫要将你扭送官府按律治罪,请诸位听真。”
沈员外一番言语,客气是客气,道理是道理,一番朗声道出,字字软中带硬,说得十分清楚明白,说完,他往后一退,高声道:“招夫擂就今儿半日,掌灯以前便结束,如挑不出女婿,容后延期再议。”说完,沈员外就奔后台找小姐春莲去了,向丫头婆子们问道:“小姐准备好了没有?”

丫头婆子一齐应道:“员外爷,早就准备好了。”

“现就开始吧。”沈员外说完,退到台口边,早有家人备好桌椅,上边摆着沏好的香茶,老头儿往那儿一坐,端着盖碗用茶,既压了台,又是帮着女儿掌眼物色之意。

沈员外刚坐下,就见上场帘“啪”地朝上一挑,沈小姐打后台来到前台,一言不发,先练一趟五花拳。

徐良仰面往台上看,心道:呀,这我师妹人物生得可真是不错,是个美人坯子,像她这等美貌女子确实不可多得。再看她武艺,徐良更是频频点头,不愧名家所传。老西儿又想:九云老尼真有绝艺,果然名师出高徒。徐良边看边点头称赞。
四外人群也是掌声如雷,掌声中,沈小姐收住拳脚,气不长出,面不更色。沈小姐待收势站定,大大方方冲台下抱拳道:“小女沈春莲,有哪位英雄愿意登台,与奴较量武艺,奴请头位英雄上擂,哪位愿意登台?”沈小姐说话声音不高,但莺莺楚楚,鹂鹂清清。
只是一时台下无人应答,沈小姐有些冷场,沈员外便站起来,接着朗声说道:“众位,我家小姐方才已展露了拳脚功夫,请一位英雄登台较量,任是何人,咱们都欢迎。”言犹未尽,从第二排人从中出来一位壮汉,瓮声瓮气嚷道:“喂,借光!”
老百姓“哗”地往旁边一闪,这位提袍顺梯登台。

沈员外不看便罢,一看就皱眉,心说:这位指定不行,就小姐乐意,我也不乐意。

您说什么原因?
这位长得太难看点儿,瞧他这身量五官,平顶身高一丈一尺挂零,肩膀宽度超过三尺,肩宽背厚,膀大腰圆,若这位长上毛,似一只大狗熊差不多。一脸蠢相,脑袋就好似坛子翻了个儿,底朝上,肚朝下,大嘟噜腮,面如青蟹盖,满脸鸡皮疙瘩,大酒糟鼻子,鲶鱼嘴,满嘴大黑牙。看岁数想是不小了,三十五六岁,头上戴着软胎儿壮帽,身穿皂青短靠,腰扎牛皮板带,大衣裳早就脱了,吊胳膊肘上当郎,背一把金背鬼头刀。
看模样且又不是本地人,只不一定是哪儿的从华阴县路过。
这位一上台,便大嘴咧到耳根,四两重的大包子,一对儿往嘴里塞都不带碰着腮帮子的,您说这嘴得有多大?
说起话来更是气大声粗,嗡嗡嚷道:“哎,我说这擂什么规矩,是标名挂号,还是伸手就来?”

沈员外不愿小姐与他搭话,紧一步放下茶盏起身,以礼接待,朗声应道:“朋友,欢迎台驾登台,请把大名赏下来,也好让在场老少乡亲知晓。”

这粗鲁大汉混笑道:“哈哈,说的是,我就告诉你,在下姓于,名大鹏,人送外号‘勇金刚’。我乃潼关人氏,十天前就住到华阴县。一日三餐再加上店饭账,可是许多银钱,我盼的便是今日,终于这好日子是盼来了。方才贵千金这一登台,一练武,真使人着迷,我算相中了。这么办吧,您,就是我岳父老泰山,我便是您门前娇客,请受小婿一拜。”说着,跪下竟要磕头。

真把个沈仲元鼻子眉毛俱气歪了,心说: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你还没比武自己就先认定了是我女婿?这岂非胡来,以为我沈家可欺不成?
但沈员外既当他是傻子也就压着火气,笑道:“壮士且慢,且慢,莫要心急,适才老夫有言在先,须得我女儿亲自挑选,何况壮士武功如何咱们大伙儿也不知晓,现下就磕头还为时过早。”

于大鹏憨声说道:“是啊,这还真得比?也好,且按你家的规矩办事。”再看这于大鹏,将大衣放在台口,转了两圈儿,胳膊抡抡,先自家练了两趟拳,就迈步来到沈小姐面前,道:“美人儿,咱俩二人这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来来来,比武较量。”

不知沈小姐竟要如何会斗这泼皮无赖。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白眉大侠 第一回 长安侯仗势欺民女 白眼眉乘夜救良家

第一回 长安侯仗势欺民女 白眼眉乘夜救良家

诗曰:

北宋仁宗坐汴梁,
君正臣贤民安康。
可恼西夏频侵扰,
致使中原遭祸殃。

早春三月,万物更生,秦川八百里,风景如画,绿柳成行。

这时,顺大道来了一人,此人长相真个与众不同,身高八尺,溜肩膀,水蛇腰,三道弯儿,两条大仙鹤腿,往脸上看面如紫羊肝,小眼睛,鹰钩鼻,菱角嘴。最显眼、最特殊的乃是长着两条刷白刷白的白眼眉,大片牙,黑牙根,眼角向下耷拉,嘴角往上翘,要不留意看,活像只吊死鬼。此人头戴软底六棱抽口软壮巾,顶梁门倒拉三尖茨菰叶,鬓插青绒球,周身穿青,遍体挂皂,腰扎五福丝鸾板带,左肋下佩带一口金丝大环宝刀,手拿一把折纸扇。

茨菰叶:慈姑,多年生直立水生草本。有纤匐枝,枝端膨大成球茎。叶具长柄,叶形变化极大,通常为戟形,宽大。
在戏曲中主要是用作头面装饰,为青衣,武旦武生所用。
外形为黑色、尖头,下为二尖角,呈字母“A”的形状。别在角色眉心对上,盔头的下沿,或头部右侧。因其形如茨菰的叶子一样,故称“茨菰叶”。
在戏曲中起到美化装饰作用,正工青衣佩戴在额头或头部右侧,如红鬃烈马的王宝钏,二进宫的李艳妃等。
茨菰叶因形状像箭头,又叫英雄尖,用作代表战争胜利,武角也经常佩戴,多为演短打武戏的青年侠士佩戴。如粤剧《大闹狮子楼》的武松、《三岔口》的任棠惠,均戴莲子帽,并别上茨菰叶,以示角色的俊朗威风。评书里也有这样说的“额前倒拉三尖茨菰叶”,来突出此角色的侠客身份。
唐代诗人张潮《江南行》诗,有“茨菰叶烂别西湾,莲子花开犹未还”之句 。

此人边走,边欣赏秦川风景,想是走乐了,居然还唱起家乡小调,他家乡乃是山西祁县徐家庄。因他不通音律且五音不全,这味儿唱出来,却不大好听,旁人听了,皆笑个不住,腰也直不起。
此人每过村庄镇店,身后都跟随一众孩童,边指边乐。

您却道这白眉毛是谁?
他便是大名鼎鼎的白眉大侠,山西雁徐良。休看他徐良长相难看,可谁知,他父亲乃是大五义的三爷穿山鼠徐庆。徐良如今在开封府当官,任三品御前护卫之职。
他自幼受高人传授,学有绝艺在身,高来高去,陆地飞腾,走高楼越大厦,如履平地,横跳江河竖跳海,万丈高楼脚下踩。
又练就各种拳术掌法,掌中善耍一口金丝大环宝刀,真可谓所向无敌。

这徐良还有一般旁人不会的绝艺,就是善打暗器,双手可发镖,双手可接镖,白天打箭靶,晚间射香头,使暗器能百发百中,例不虚发,因此江湖上给他送了个美称,唤他作“三手大将多臂人熊”。因徐良扶保四帝仁宗,平贼灭寇,立下战功,仁宗十分信重,曾在金殿上亲口加封徐良为三品带刀御前护卫,且在东京汴梁夸官三日,调在开封府包龙图麾下效力当差。
另外,又准徐良假期百日,许徐良同他父亲徐庆同回山西祭祖。

一个练武之人,能有今日,可算露了大脸。
徐良便同着父亲徐庆,衣锦还乡,到了祁县徐家庄,把个县城、省府俱都震动了。当地头面人物,无不列队迎接。
徐良到家这些时日,总是接待亲朋宾客,应接不暇。对这些个俗务,徐良心中深感不悦,他虽文墨粗浅,却也时常读书,深知“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世人总愿锦上添花,却少雪中送炭,徐良心想:数年前我摊上人命,和母亲逃离在外,那时穷得揭不开锅,走遍亲戚家,连一升米也借不出,而如今,都来在面前阿谀奉承,说尽好话,整儿换了两副嘴脸,人情可谓“势利薄凉”四个字都说尽了。
虽则徐良对这起子势利小人十分厌烦,但无奈人家毕竟是来庆祝恭贺,也不能过份冷落,不是礼体,只得勉强答对。

十日有余,徐良便坐立难安,心说:万岁与包大人准我一百天假,祭祖之后,趁还有些时日,不如去名胜之地游玩一番,也可乘机摆脱这些人整日纠缠。
思及至此,徐良便对父亲禀明心事,徐庆答应,他便带足所需川资,并着随身之物和兵刃,动身离开祁县徐家庄来到太原府。
其实这太原,徐良本就到过许多次,看来看去,总觉无趣,忽然心里一动:不如远些走,不若到关中最好的长安府,虽然道远,但那一座古都,风景如画,何不到那儿玩耍一些时日散闷。

于是,徐良便只身赶奔长安,一路上欣赏沿途风光美景无话,不多时日,便到达长安城。
到了长安,徐良先到有名的钟楼,游玩儿到晌午,感到肚中饥饿,便在钟楼附近找家大饭馆,字号叫‘三香居’。这馆子乃是三层楼,店面也还宽阔,徐良就进了酒楼。伙计看来了客人,忙往楼上相迎。

徐良找张靠窗座头坐下,店伙计便拿来手巾,请徐良擦了手脸,随后伙计便问道:“客官您用些什么?可吩咐下来,小人去准备。”

徐良这人生性好诙谐,其实他官话说得不错,可他故意说家乡土话,他先是一乐,笑道:“伙计,你们这里尽卖些什么东西?”

伙计道:“大爷,咱这饭馆,乃是长安数一数二的大饭馆,各色菜肴,包办酒席,无一不全,只要您能点得出,咱保管就能有。”

徐良道:“却好,这等,你且给我来些个醋溜丸子、醋溜饺子、醋溜包子、醋溜果子、醋溜白菜、醋溜青菜、醋溜生菜、醋溜韭菜、醋溜鱼、醋溜肉、醋溜肘子、醋溜豆……”

一个“腐”字还没说完,伙计已经呲牙咧嘴道:“我说大爷,别醋了,把牙都要酸倒了。”

徐良笑道:“你不知道山西人爱吃醋?”

伙计也笑道:“这倒也听说过,可客官您忒酸得过分了。”

徐良便道:“我是与你说笑,你把拿手饭菜准备一些,不怕花钱。”

“是了,客官您少坐片刻。”伙计沏了一壶茶水,摆了四个压桌碟和两壶好酒,就回厨房继续去帮忙做菜。

徐良把衣襟扣解开,挽起袖口,自斟自饮,喝得十分痛快,一厢喝着,一厢观赏街景,正在这时,忽听街上一阵大乱,隐约听到女子哭声。老西儿心里一动,心道怎生事,莫非有汉子当街打老婆,哭得如此凄惨?
他便把酒杯放下,扒着楼窗户,探出身去往楼下观看,正好看到楼下老百姓“哗”地一阵都四散奔逃。

原来大街上来了一伙子人,这伙人歪戴帽子斜瞪眼,手里边不是鞭子就是马棒,前边有四匹马开着道,马上坐着四个大个儿。

开道的一边在头前开道一边喊喝:“闪开、快闪开!”随手将鞭子乱抽一气,老百姓捂着脑袋乱跑。这些人后边,抬着一张桌子,桌腿儿朝上,四面一围,里边躺着个女子。
想是找轿没找着,临时想个辙,好叫四周人看不着她,可徐良从高处却看得清楚。
这女子缩作一团,已哭成个泪人,嘴原是堵着,也不知怎的,把嘴里东西挣掉了。这桌子周围,围着二十来个豪横恶奴,抬着桌子直奔东边儿。老西儿从没见过这事,不由得惊呆了。

徐良一头看,一头心里纳闷儿,这怎么回事?娶媳妇?不像!娶媳妇是喜事,得吹吹打打喜气洋洋。抢亲?哪能!光天化日乾坤朗朗,此乃长安府,王化之地,谁敢撒野!逼债?却有可能,但抢人总归是犯法。
老西儿左思右想猜不透,眼看这伙人消失在东边胡同里了。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徐良想找人来问,正好伙计把红烧鲤鱼端来,放在桌上便回身要走,被徐良叫住了:“小二哥你等等,我有话要问你。”

伙计回头道:“客官请说。”

徐良问道:“方才我瞧了个热闹,有伙子人用八仙桌子抬了个啼哭女子,奔东边儿去了,那是怎么个事儿?你们这地方的风俗不成?”

伙计一听,晃晃脑袋道:“大爷您就只管品尝这鱼,少管闲事为妙,常言道‘耳不听心不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完便要走,徐良一听,知道话中有话,一伸手将伙计拉回来,继续问道:“告诉我没事儿,我就听听解解闷儿,我这人从来不较真儿,凭它是甚么事儿,请小二哥放心,我还要多给小费。”

伙计听说多给小费,便侧目向左右看,看到没人,便凑近徐良,压低声音道:“大爷,您说那伙人是哪的?那伙人是长安侯府的。这儿有个长安侯,此人姓贺,叫贺兆雄,十分利害,是本地土皇上,执掌生杀大权,想叫谁死谁便活不成,地方上百姓都掌握在他们手里。贺兆雄的爹你可知道是谁?便是新提升为太师的贺建章,满朝文武都对他惧怕三分,他在皇上面前更是说一不二。这贺兆雄便依靠他爹的势,在乡里无恶不作。像今天这抢女子的事时有发生,并不奇怪。我已听说,刚才被抢的女子姓朱,唤作朱似玉,她爹朱焕章是个教书先生,人缘儿颇好,他老妻早亡,只剩他父女二人相依为命。这朱似玉能识文断字,人品样貌都好,只因叫这贺兆雄知晓了,便派人到朱家提亲,遭到拒绝,恼羞成怒,又派恶奴去抢。其实贺兆雄妻妾成群,不计其数,但他还到处寻花问柳。起先在头前的四个,人称四大金刚,是仅次于他的恶霸。在他手下也是无恶不作,如今把这朱似玉抢去,若是不从,便要送命,不是自己寻死,就要为被贺兆雄所害,真是凄惨!我常听说,当今万岁是有道明君,包大人铁面无私,怎奈为何不到这儿来看看!是我等命苦,生在长安这地方,就得受这种晦气。像这样的事,谁不生气?生气也无用?所以我不想说,说也无用,我说——”

伙计没说完,一看徐良,饭也不吃,竟酣然睡去了,甚至打起鼾来,伙计心上想着,这客官真可谓不较真儿,都算得上没心没肝了,这等不平之事我讲来都义愤填膺,这位倒好,能听得睡去,却也不敢叫醒徐良,气得一甩手干自己的事儿去了。

这却须是徐良的精细之处,他闻听虽则生气,但绝不露声色,只情装睡,待伙计赌气走了,他才好做计较。

徐良这才想起,也曾听说在朝有个太师叫贺建章,没想到他儿子贺兆雄竟在长安府胡作非为。如今既然叫我遇到,便不能不管,待我先去向他要人,他若认罪,还则罢了,如若不然,就别怪我这金丝大环宝刀不认得他是什么人了!
计较停当,徐良叫来伙计,会完酒账,多给二两,而后便下酒楼,直奔长安侯府。

这才引出白眉毛徐良抖神威、斗恶霸一番精彩故事。

白眉徐良走下酒楼,直接赶奔长安侯府,他心里想:我见着那姓贺的,他要不把那女子放出来,他要不当面认错,我决不能轻饶他。
老西儿一边想一边往前走,等到离侯府不远了,才突然停住脚步。是什么原因?
徐良忽想到,自己不可如此鲁莽,直接去侯府要人。俗话说:“捉贼要赃,捉奸要双。”此去既无皇上圣旨,也没开封府堂谕,空口无凭向侯府要人,人家侯门似海,岂肯认罪?俗话又说“强龙难压地头蛇”,何况是显赫侯府,故此决不能莽撞。

徐良这一思虑,便犹豫片刻,决定先不去要人,晚上先到侯府探听一番,且看他们如何行事。待抓住实证,再当面对质,看侯府还有何话说。何况我也不可漏了身份,还当以侠义道处置,纵然把他杀了,他也无处去告。
对,这便稳妥些,徐良越想越对,便忍住就没进侯府。虽然未进,却也在侯府周围踩道。
因晚他上要动手,好先熟悉地形。一切准备做妥,徐良便在附近找了店住下,趁酒足饭饱,倒下就睡,一觉睡到定更天。
徐良起身,揉揉眼,下地擦脸,而后拿随身包裹出来,换好夜行衣,将应用之物往腰里一系,短衣襟,小打扮儿。
而后把灯烛吹灭,门一关,推窗而出,“噌”一声飞身上房,直奔西安侯府。

徐良还有个绰号唤作“山西雁”。是赞他动作比雁子还快些,比雁子还轻些。
于是他三晃两晃来到侯府西墻外,看左右无人,便脚尖点地飞身上墻,朝院里观看。

徐良在墙上,见院里有花圃池塘、古树凉亭、石桥假山,景致甚好,倒底是侯府花园。他便掏出问路飞蝗石掷到下面,而后俯身侧耳细听,一无狗叫,二无人声,才放下心来。
拢双腿一跳,“噌”地落在园里,凭着多年经验,寻房串宅,找那朱似玉。找来找去,发现一个宅院十分宽阔,屋中灯光明亮。他转到此屋后窗户,舌尖舔破窗棂纸,朝屋内观瞧。
只见屋内陈设甚是阔气,中央放着一丈多长的大桌案,上边是南绣屏锦的大桌围子,桌围子后边是一把虎皮高脚椅。
椅子上坐着一个人。这个人头上戴着软相巾,身披蟒袍,腰系金带,借灯光看是一张红脸,看岁数不超过三十。浓眉毛,大眼睛,三络短墨髯。一看这个傲慢劲儿,可断定他便是那长安侯,不然焉能穿这身装束,焉有这样盛气凌人?
再往两边看,左右站着十几名仆人,桌子前边,还跪着一人,正在挨骂。

徐良侧耳一听,原是长安侯贺兆雄正骂手下一个伙计,这伙计是他内宅总管,就听长安侯骂道:“饭桶!一个弱小女子都治不服,她到底答应不?”

那伙计回道:“回侯爷的话,小的是错估了,原先认她只是个十八九岁小女子,只要软硬兼施,哪有不从的道理?谁知这女孩子倔得紧,软硬不吃,只是又哭又喊。这还不说,给她解开绳子,她便把自己的脸都抓破了,头发也扯得一绺一绺。没办法,小的只好又给捆上了。侯爷,您看如何是好?依奴才看,让奴才们再劝几天,等她老实些,侯爷再与她开心取乐。”

贺兆雄再骂道:“放屁!狗蠢才,你可回去狠狠打,大骡大马皆能打得它老实,何况一个小小女子!本侯宁可活活把她打死,快去!”

“侯爷,是!有这话,奴才心里有底了。不然也不敢动她,小的这就去,就去。”这个当差的便站起来,把灯笼点着,转身出来奔后院。

徐良何等聪明,知道他们指那女孩子定是朱似玉。这下正好有人引路,他自己悄悄跟在后面。这跨院脖子又长,进了院走半天才见一座二层楼。楼上灯光明亮,楼梯在外边,还有挺大一个凉台。就见这人提灯上了凉台。

老西儿看看左右没人,两脚点地飞身纵上凉台,扒在后窗户上,桶破窗棂纸,偷偷往里看。一看这屋里布置倒珠光宝气十分喜庆,红油漆地满墙合欢粉,锦缎被褥床上鸳鸯枕。
但见塌上坐着个女子。徐良定睛一看,正是酒楼上看到的,装在桌子里抬来的女子。只是此时变了样子,发髻蓬松,脸上鲜血直流,双手被倒捆,两只脚也捆在床腿上。她面前站着十几个女人,有年轻的,也有上岁数的。一看便知是侯府的丫头婆子。
内有个五十来岁的婆子,正在苦劝朱似玉道:“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死心眼儿,嫁给我们侯爷有何不好?这是旁人求不来的造化,你竟还不乐意。成了侯府奶奶,你爹也能跟你借光!不知你是怎么想的,又哭又闹,一百个不乐意。你说,你再能耐,还能逃得出侯府去?再说一旦激怒侯爷,不单是你这小命难保,连你爹也要受株连。你还是往宽处想,答应了吧!我又告诉你,总管可往前边儿见侯爷去了,侯爷要一动怒,你现下便有吃不了的亏。”

这朱似玉任旁人说什么也不回答,只管一个劲儿哭。
这时总管一推门进屋,把灯笼吹灭了说道:“刘妈、李妈,刚才我请示侯爷了。”

二老妈子迎着便问道:“侯爷怎么说的?”

总管恨道:“侯爷有话,她要不识抬举,宁愿把她打死。”

二老妈子便纷纷恼道:“是啊,好了,既然侯爷有这话,咱们心里就有底了。”
“对呀,真气人,说什么都不听。”
“拿鞭子来,看这小贱人听不听!”
这十几个人要认真收拾这女孩子,安有朱似玉的命在?

徐良即刻就想进屋救人,转念又一想却是不行,万一有人认出我,岂不麻烦?最好的办法还是化装行事。他便从百宝囊中拿出个假面,这件假面可够吓人的,往脸上一戴,活脱是个大鬼,龇牙咧嘴,红眉毛大眼珠子。
老西儿把假面往脸上一套,猛推开窗,“哐”的一声,先把屋里人吓了一大跳。屋里人一看到窗口露出这大鬼脸,登时就是一阵大乱,当时就吓倒七八个。老西儿飞身跳进屋里,压低声音对那些人恐吓道:“听着,都不许动!哪个要敢动一动,老爷我可就将他活活掐死!”那胆儿稍大些没昏死过去的,便光是站着哆嗦,一动也不敢动。

老西儿用手一指:“来!门后边儿宽敞,都过来!”他让这些人都在门后儿蹲下,要他们都闭上眼,又把床上所有被褥,都给他们盖在上面,包得严严实实。

当时天气虽不十分炎热,但蒙上这些棉被也够受。
徐良威吓他们:“谁也别吱声!也不许动!谁要不老实,三老子掐死他!”这些人还真听话,不但不动,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再说朱似玉,她开始也吓个半死,心说:这是人还是鬼?不过她已身陷虎狼穴,早打点个‘死’字在心里,故也不十分怕鬼,何况这女子识文断字通晓事理,也有些聪慧处,看出来这鬼似乎对自己无害。
就在此时,徐良也怕把朱似玉吓着,便赶紧把假脸一摘,露出本来面貌,对她一笑。其实徐良本来面貌却也不比这假脸好看,这一笑更是瘆人,反吓了朱似玉一跳,有些惊慌起来。

徐良对朱似玉和颜说道:“小姑娘莫要害怕,我是来救你的。这里不是讲话之所,快跟我离开虎口。”说罢拿出匕首,割断朱似玉身上的绑绳,徐良这人生性本就活份儿,不拘小节,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男女有别,转身背起她,“噌”一声飞身上房,一晃身奔了厢房。
朱似玉两脚离地飞也似地,吓得闭了眼,只觉两耳生风。

时间不大,徐良把朱似玉背出长安侯府,找了个肃静地方轻轻放下。到了这阵儿,朱似玉才信了这事是实,便两膝跪下,口称:“恩公啊!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大恩大德小女子永世不忘!”

徐良赶紧扶起她,忙道:“你莫要如此,夜深人静,哭喊容易惊动他人。来来来,我送你回家,找你爹去。”

“是,恩公!”朱似玉应声,再又问徐良道:“恩公可认得我家?”

徐良道:“你告诉我就行。”时间紧迫,徐良二次把朱似玉背在后背上,朱似玉引着道儿,拐了几个弯儿,到了西门小胡同,门牌二号,便是她家。
这个家中十分贫寒,小破院,两间房,屋里一个破柜、两口缸,别无长物。她爹朱焕章已经哭得昏死过去,徐良把女孩子背进屋,朱似玉才把她爹唤醒过来。老人仍不信这是真的,直道:“莫非我在做梦?”

朱似玉哭道:“爹爹,不是做梦,我是给人救了,这就是恩公!”

老头儿用手把眼揉揉,问道:“可真,恩公在哪儿?”

姑娘转身一看,却见徐良踪迹全无,便奇道:“咦,恩公怎的不见了?”

老头儿赞叹道:“我儿,你大概是神仙救的!”朱似玉赶忙把遇救跟老爹讲了一遍。朱焕章愈加信是神仙保佑,便跟女儿说道:“这回遇救,定是神仙显化,但此处却不能久留,万一侯府发觉,定然还会派人来抢。”说罢,父女收拾下要紧之物连夜逃走,不提。

再说徐良,为何不露面?
一是徐良施恩不图报答;二是时间紧迫,还要返回侯府对付那帮恶人。因此徐良未曾露面,离开朱家,便直径二到长安侯府。此般回来他一心无挂,已不用担心朱似玉安危。
心下发狠:长安侯,且看我这回怎地收拾你!徐良又一想,此番还是不露本来面貌的好,这白眼眉太缺德,到哪里没有不认识我的。如我伤了人命,有人在京里奏上一本,别的我倒不怕,只怕给包大人添麻烦。

于是他便在墻外又把那包儿打了,取出一套孝袍子似的白衣,抖开是两尺多长的白布大口袋,连着个白尖帽子,袍子又肥又大,腰间系一条五尺多长的麻绳,加上一副鬼假脸,还一条二尺多长的假舌头。徐良穿戴停当,任谁要一看,准能吓趴下,活脱脱一只吊死鬼。

话说徐良准备这玩意儿做什么?
昔年徐良大闹南洋府之时,曾经路过一座古庙,古庙里有个毛贼,为了谋夺路人钱财,装吊死鬼吓唬人。结果徐良把那小子抓了,教训一顿,又给放了,但得了这么套吓人的玩意儿。徐良用这套衣裳,没少吓唬土贼。心说:我只要不想露本来面目,便可以穿上这套衣裳,这玩意儿可是老西儿的护身符。故此徐良如今又穿上了这衣裳。

穿罢徐良飞身上墻,直接奔前厅而来。此时侯府里已是乱了,徐良救朱似玉时,曾把十几个丫鬟、婆子连同总管,全用被子包起来。时间一长,这帮人在被子里闷得汗水直流,腿疼腰酸,实在受不了时,便有人在被子里喊:“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小的们实在受不了啦。”但只管喊叫,不见外边有一点动静,终有个胆大的把被子掀了个缝儿,朝外一看,发现空无一人。不但那鬼怪不见了,连那朱似玉也没了,捆人的绳子割成多少段,后窗户也还开着,如此定是人为,他们才知事情不好,赶忙钻出来奔往前厅,禀报给长安侯知晓。

长安侯一听,又惊又恼,惊的是:这何处贼人干的?此乃是侯府,虽不比皇宫三尺禁地,可也是守卫森严,谁这么大胆,竟敢装神弄鬼地把人救走?足见此人胆大包天且武艺高强。恼的是自己马上就成的好事,如今成了泡影……不行,全城戒严!本侯毕竟要把那朱似玉给抓回来!特别要把救她之人抓住,千刀万剐方消吾恨!

正在这长安侯大发雷霆之时,徐良又回来了,老西儿心里说:不用你叫唤,老西儿我回来了,正要找你算账哩!
徐良蹲在墙头,往里边一跳,白眼眉他要戏耍一众恶霸。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岁月往来

又一周开始了。

这周在小扇子过周末,安静、舒适。
蝈蝈本来说带着家里大小姐来魔都的,嫌天气太热又不来了。
上周末大学的同学聚会,真的,一转眼,毕业都快20年了。
大家都老了,都变成一脸油腻的中年大叔和阿姨……

现场照片,AI图生图,手残的我做了点后期修改,只能说,我尽力了。

我素来跟大学同学没什么来往,就只有猪、蝈蝈、坛狗、小六还算来得上,也一直有联系。
其它的,我都不记得有这些人,也不记得他们叫什么了。
只是一转眼看着他们,那些中年人的样貌映照着我自己。
上学时的那些岁月,就像是去年的事。
感叹下世事变迁、时光匆匆,但是,又觉得自己好像好没有这么老……

这个周末,看新版的三个火枪手,看不下去,就把老版又看了一遍,
我A姐还是辣么美。嗯嗯。美美哒……

秋老虎轻视不得,手上的热疹又复发,我及时涂上药,没发起来。
跟热疹反复拉扯,我现在用勤洗手,给手部降温,把汗产生的盐洗掉及时擦干,感觉一旦气温超过34℃,我就起热疹,比温度计还精准,没办法,谁叫老子的肌肤就是这么娇嫩呢——行吧,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夏天也快要过去了。
慢性咽炎的症状最近也一直有,每天早上或者晚上都要跟咽部里那一口草本精粹的老痰战斗——反正就是要费好大劲儿,才能把这一点点极黏极臭的玩意儿给吐出来,对 ,是吐出来的(对,听着都想吐,何况我这个一线战斗的当事人,有多恶心就甭提了),不过我最近有点习惯了,也掌握了一些呼吸方法防止咽下去和控制上咽肌肉松紧变化从而快速把它挤出来的窍门——
慢咽疏宁的喉糖都快吃出糖尿病来了,可惜还是没有效果,先用滴鼻液治疗一下鼻炎和咽干的症状,大概慢慢会好的吧。
活着,真够操蛋的!(手动扶额)
但是,即便有这些小麻烦,也还是应该兴致勃勃地好好活着不是么?
活着本身,就是保有了全量的机会成本,美好的事情,总归是即将发生。

指甲也不好,打字不方便,索性统统剪掉了。

太医院最近摊事儿了,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却是说不得。
不过要收拾他们,打着什么旗号都无所谓。
想想他们的所作所为,绝对不冤,担得起“恶有恶报”四个字。
拿着一国的前程,万民的生死,乘机发财。
几亿万剂量的假货啊,于大灾之年,掏着国家的家底,这跟昔年的党国败类,有何区别?
——这是多大的胆子?
亿万民众的生死也就算了,反正都是屁民,别说死一两个,就是死几千几万,在太医院的太爷们眼里也是无所谓,韭菜生生不息,国家买单,中饱药局的私囊。
但不能原谅的是,居然敢蒙蔽圣听,导致做出误国误民的决策,
现在,国库空虚、经济通缩、发展受阻、青年颓废、人心思变、统一无望……
人民是拿他们没招儿——
但他们也真的就不怕万岁反过味儿来,跟他们秋后算账么?
我这条命是扛了三针的,我身边的亲近之人皆是,
那时,打与不打,原也由不得我们,受了多大的祸害我不知道,但是眼下还没死,就算侥幸。
且看着那些乐了三年的人,怎个哭法儿。
那些揣了三年的雪花银子,如何地滚将出来也。

最近偏爱舒缓的轻音乐,这一首也十分中意。

从一只“鸟儿”开始

最近有一种心理咨询师的感觉,
好吧,我不配,如果我配我应该是把人往沟里带的那一趴——
然后还要说个“whoops”带着一脸诚恳的惊恐和微笑。

啊,复杂而又奥妙的人性。

最近聊了几回,不多说,懂的懂,不懂的别问,不关你的事。

然后想起一首歌,还蛮应景的。

精卫

歌手:30年前,50年后
发行日期:2021-12-24

(每个身体,情不自禁)
是现在我所有期待
所有的爱
为什么不明白
说的话为什么不记得
为什么不记得

(愿生命绽放再盛开)
你与我
先谈养心殿
后拜瀑淋身
闲暇闻几页
臭读几篇书
也罢
至填没在大海
(似我的哀)
可它为什么不记得
为什么不记得


它到底用什么灌溉
用什么来爱
用什么方式
用什么去对待
春华是秋实模特
掩饰过的
延伸向海
她们总是过客
我猜我猜想
周围有伴侣生长
无法放弃
无法兑奖
可是她的对象
想给我一巴掌
反正我没劝退
梦里都是假象


我只是太想要份爱
想要份爱
我只是太想被好好对待
但是呢我心中的意义
难道我身上贴着过去
过去
可是呢
我心中的海
填满不回来
回来

(流文弄我琉璃百盏死得一归相信一回)
劝你相信一回
用我们中国话来说是你不对
(是我不对)
啦啦啦啦啦啦

出品:网易音乐人×青云LAB
网易云音乐X中国数字音乐基地 联合出品

就事论事,这首歌,就像是这个混沌的世界本身。

疯疯癫癫,有点道理。

这个世界上,谁又不是这样呢?
谁的心智从一出生就明澄,一生不染尘埃?
那应该叫“夭折”,不叫人生。
这世间的每一件事,哪一件又不是众生百态千奇百怪。
而当我们回头一看,总觉得,全都有点道理。

得意处、失意处。
战战兢兢、心心念念、患得患失、追悔莫及……
谁的心,又不是在这样的煎熬里煮成临了那一口全都忘了的汤。
谁的神魂,不是在那无数个茕茕孑立的无望境地里,活活地淬火成了最终的一抔尘土。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都是那么虚无,
既然所有的一切,终归都是要归于虚无的东西,
那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追寻有什么意义、舍弃有什么意义。
“意义”本身,又有什么意义?

问得好。

然而我不知道答案。
对,现在我不知道。
我回答不了,
别人回答的答案,老子看得多了,到目前为止——
还没有让我信服的答案,都是bullshit……
将来的我能不能回答,我不知道,也不在乎。

但是肯定有这么一种情形:
当我历尽一生的岁月,苦乐悲喜,当我临终弥留之际,又听到这个问题——
那时,
我兴许会突然回光返照从垂死的病榻上一跃而起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宣讲“人生意义”;
也兴许,我只是浅淡地看着某人或某物,了然一笑;
又兴许,我会悲从中来地痛哭嚎啕,直接呜呼哀哉;
或兴许,我会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起来:妈的都到现在了,老子还是不知道啊,你敢信?……

那、又、如、何?

无论如何,无论有无意义、无论那意义是什么——那就是我的人生。
我活着的每时每刻,都是意义。

最后引用富坚老贼杜撰的诗句来结束本篇。
虽然不能说明人生的意义,但是可以用某种荒诞来证实:

虚妄中,有我们期望的一切真实。

さあ 乾杯しやう
(来啊,干杯吧!)
乾杯しやうぢゃないか 人といふものどもに
(为“人类”这个物种,而干杯畅饮吧!)
善人も悪人も いつの世も 人はくり返す
(人生在世,善恶里沉浮,岁月中流转往复,)
膿むには余りに長く 学ぶには余りに短い 時の螺旋上
(盘踞在时间的螺旋之上,腐坏的时间太长,学习的时间太短。)
だからこそ好く欲し 好く発するのだらう?
(正因如此,人们才会想要大声地胡闹吧?)
命など 陽と地と詩とで満たされるほどのものなのに
(生命啊,明明是只需要阳光、土地和诗歌,便已足够。)

——<菊池正央「人といふもの」(民明书房)より一部抜すい>

泥鳅打滚

上午去考了个试,
一小番幸运的奇遇,62分,混过。
PS:小姐姐还真是严格啊……
不过这个过了,大概又可以躺2年了。

然后中午在外面吃了个饭。
看见路边公园里的野百合。
果然是野百合也有夏天啊。

不过下午回来,
小电出了Bug,文件浏览器里一点击右键就刷新城桌面,文件夹会闪退。

查了好多问答,
多数说得驴唇不对马嘴。
估计是系统更新造成的,
问题部大,先这么着,杀毒,等着……

关于“量程”

人是万物的尺度,是存在的事物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的事物不存在的尺度。

古希腊 智者 Protagoras(公元前490或480年—前420或410年)

昨天跟胖胖讨论“量程”的问题。

关于我的“量程”的客观表现,我觉得有以下几点:
1)我的“量程”明显很短,所以对外界刺激很敏感,心思过于细腻,容易受到任何方面的扰动;
2)但在某一方面“量程”又过于宽广,人生在其中都无法显现出来,表现为对世界的漠视和疏离感。
3)因为我性格特质是基于“质疑”构建的,有探究真相和理清因果逻辑的思维习惯和方法论,导致频繁地创建/接受一个解释现象的“理论”,但又很快不断地去否定/修正它。

然后结论大体上是如下几点:
1)敏感细腻的心智没有问题,当然有问题我大概率也“改变”不了,但我相信这种性格对人类是有意义的,如果没有,也OK,因为至少对“我”是有意义的,这是构成“我”的主体部分。
2)粒度细小的窄“量程”和“粗粝”现实的宽“范围”之间的兼容性问题:
胖胖昨天的话确实有一点“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感觉,我最近其实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只是模模糊糊地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又说不来,但是胖胖昨天的说法,就很精准地描述了这个状态。
就是我感受到的“off”的感觉,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又无法精准地描述出来,不全是因为吃饱了撑的没事儿闲的。
绝大多数,来自于我的“量程”和我周围的世界的“范围”不够匹配。
想要“匹配”好,我也舒坦,“世界”也舒坦,要么换个“世界”,要么换个“我”。

因为世界不会变化,至少,不会一下子就发生变化,世界的变化是个循序演化的过程。
我也不会,至少,我不会突然就变化,我的变化,也是一个自我迭代、认知更新的过程。

细腻的尺度中藏有理解更宏大事物的关键特质,我这样觉得,所以这是我接受自己细腻敏感的心性,也是我给自己的解释。

因为我发觉我一直跟这个世界不是很合拍,不是从最近才开始发觉的,而是一直如此。

从小我就一直有一种“伪装生活”的感觉,好像是为了适应这个世界,而塑造了一个自己,比如乐观开朗的精神面貌、待人客气和善意的举止、社牛plus晚期、好事之徒、人来疯、莽撞毛躁的性格等等等特质……
我经常会想,这个真的是我?这些特质构成我,但似乎又不是我必要的组成部分。
每一种特质似乎都可以直接从我的特质里删除,几乎不会对我有任何影响,而且也能找到它存在对应的原因,比如有亲和力的形象和亲切的做派可以降低社交沟通的成本、做好人比做坏人的生存成本低一些、讨好型人格可以很大程度上避免职场/家庭/社交面的冲突、妈妈喜欢待人接物时不胆怯的“场面”孩子哪怕看上去有点夸张……诸如此类,世界的合力造就了一个“表象”,我的生活像是一种表演。

我们的样貌,果然是由他人造就。

但我为什么任由他人和世界造就“我”?
因为我愿意,我接受了世界“规则”的造就,我接受了亲近之人“需要”的造就。
所以,我呈现出了这样的“我”。

而最近我越来越多地开始思考,以前可能也想过,但是没追问得这样深,这样久。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被世界和亲近之人“造就”出的我,是这样的表象?

…………
…………

…………

为何,我呈现出了这样的样貌?

因为,我嫌麻烦。
对,我嫌活着麻烦,活在这个世界上,就,麻烦。

这个“表象”的样貌,是我用来一再降低和压缩用在“生活”本身所需的精力成本的结果。
我对待生活,看似热切积极,实则十分敷衍,能对付过去就算了,
让重要的人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抱怨就得过且过吧。

对,这么敷衍的人生之外,我精力的重点是什么?
重点、到底、是什么?
重点是……我不知道……

但是我确定我的思想在“标准人生”之外,精力一直在专注于“某一个”事物,而且它从来没有停止过,但我到现在,甚至还是不能精确地描述它是什么,我只能说,我不知道它什么,并不是因为它没有开始,它在我的思想意志里一直存在,由来已久,一直持续,我只是,还没有把它从其它庞杂中剥离出来,看清楚它的样貌,现在,它长得很巨大,很茁壮,很茂盛——它对现实世界的“表象”更加的不耐烦,它想要汲取更多我的精力。

我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容易进入“心流”的状态,哪怕只是听一段轻音乐、校对一会儿古籍、读一篇诗歌、甚至是看一会儿夕阳、望一望城市天际线的灯火……心上的一切纷乱都会瞬间抖落,好像再寂静一下,我就能抓到它了,就要,能抓到,什么……

现在的现实,让我隐隐约约有一种,一切都是在“浪费我的时间”的感觉。
时间在我耳边流淌,隆隆有声,我觉得它空空如也地流逝,没有流向我期待的那个指向。
我需要更安静更专注的状态,去“捉住”那个在我灵魂深处时时“闪现”而我又没能看清楚的“事物”。
相比之下,日常的吃喝拉撒对我好像没有那么重要。
我有一种想要找个山洞去面壁的感觉,是比喻,不是真的山洞,人家好怕虫虫的。
我指的是灵魂的山洞。
但是现实中有我不可以忽视的重要的人们和不能轻易扔掉的事情。
对现实世界的责任和情感牵绊,让我不能做出任何“不现实”、“不负责任”的决策和行为。

毫无疑问,5月的雪山之行严重地加剧了这种“急切地想要剥离掉现实”的欲望。

心底隐约升起的结论是,我前半生积累的一切物质的事物都留给他们,够不够他们日后的生活和情感的需求,换句话说,我现在所有的一切“现实”的事物如果都献祭给他们,能不能换我自己一个“随心所欲”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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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草泥马——
马买皮奶奶个熊的(● ̄(エ) ̄●)不能再细想了。

不能不能不能。

你丫的到底想干嘛?人间蒸发,去找个雪山小庙蹲两年,然后也写本儿“瓦尔登山”出来么?

洗洗睡吧你丫的就是一个普罗大众你心里根本就没有你所感受到的东西,那些是虚妄而已。
你身上哪有什么灵性再说比你有灵气儿的人多的是也没看到谁对人类做出什么杰出贡献不过都是在无病呻吟的瞎哔哔写几本给同样是闲人的那些闲汉看的无聊的书你活在这边好歹能交点税就是对家国天下对人类文明最大的贡献啦……你没有你没有你没有你啥都没有你就是没有不要胡思乱想……

你就是一个平庸又幸运的渺小怂人看看你心爱的大魔都,你怎么会舍得抛舍。
日子过好好的,不要改变。不要改变。不要改变。

以下。
绝对理性的想法。
先说结论:不要怂恿自己,也不要过分压制自己。

不要怂恿自己去实行离开“现实”的行为,也不要用太多“现实”压迫自己,让自己在“现实”的世界里,也能偶尔“沉浸”在“非现实”的世界,让自己“玄妙”那么一下下。

找到生活的平衡,本身就是远行,亦是修行。
没事儿少哔哔,最近就是太闲了天天写日记闹的,作点儿幺蛾子出来比如菩萨山上遛一遛小温泉玩耍一下住个棒子楼的大酒店啥的就好啦……
想写,就在这里写,不耽误什么的,还能作为文字饲料喂养AI和未来的心智,一举两得。
想溜达,就订票,现在没有啥地方是去不到的。

人为万物尺度,是哲学思想,同时也指出了,人毕竟只能通过自身感知万物,你的思考本身有你自身思想和见识的局限性,感受到真理的弘大,感受到真理的存在,这些都是好的,而通向真理的途径,显然也并非只有一条,将探究真理局限固执在“出世”与“入世”的矛盾体上,这行为本身也与你奉行的“一元物本,吾乃众生”的观点有所冲突。

我知道你内心那个无人可以触达的存在,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因为我也看得到,感受得到。
但那是人类灵魂居所,世人皆有,并不是只有你才拥有灵魂,也不是只有你,才配得上拥有这颗灵魂。
并不是只有你才灵气逼人、思想爆棚。

任何人在生活的繁杂之余,任何人——无论是圣贤鸿儒帝王将相财阀政要诗人学者贩夫走卒,只要是人,人只要静心思考,都会进入某个或优美或寂静或玄妙或虚无或荒诞的哲学领域,此间既有洪荒宇外的道理也有非非想处的谵妄,这些领域由他自己的心智构造,每个人都不同,并不是你独有,这个哲学领域与人的日常生活有点互斥,会吸引人们进入其中思考,远离尘世的人间琐事,思考是人类的种族技能,人人都可以做到,是一种本能,并不独特。
不要过分地沉迷于这个虚妄的哲学领域,因为就算沉进去,可能最终也得不到结论,得到了,也只是一个人的结论。

我也同样能体会到这个“领域”对心灵的吸引力,其强大程度,像个黑洞,要心智死死牢牢地抓紧眼前的现实,才能不被它吸引吞没。

我知道你自认为没有玩手游没有刷视频没有追剧没有看爽文没有做任何具体的明显的“玩物丧失堕落颓废消磨时间荒废生命”的消遣,并且你有意识地采用各种不同的方式,去测试哪些具体的事情可以达到你所感受到的“心流”的状态,以确保这个“心志”本身不会仅仅是一个“现代大数精准据灌输的产物”或者一个“心血来潮临时起意的拙劣兴趣”。

但是即便如此,就能理直气壮地说明,你放下尘世一切纷扰所追寻的事物,定然是你心中的“真理”么?

不见得,当然,我知道的,不是也无妨,
因为那是我们心之所向,死且无憾,遑论人生舍取。
这一点,我当然也明白的。
但是还是回到之前的说法,我们现在人生还是有思想见识的局限性,现在确定的事物和不确定的事物都还不够多,而“不够多”,即是一个“不可以”的边界,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说到底,是我们活得还太短,人世见闻才是到达真理的路径,见闻,加上思考的加工,才能成为思想,达摩老祖如果一出生,就开始面壁,他还能得道么?
自古智者,皆以“见闻”加上“思想”,才能打开“真理”之门,窥探其中一二,而你现在拥有的“见闻”的程度,至多只能算是,“啊,我听说,有一扇真理之门存在着”的程度,连真理之门朝哪边开,你都没看见呢,何谈进入门里探索遨游?

但是不得不说,能够以纯感性的心智去感受自我内心中任何一点细小的变化,感受世间种种心智情感,不是你容易受“惊扰”,而是你“精密”,也许,这世上,有人想感知也感知不到呢——
另外,能分裂出一个不受情感左右的理性视角去分析自己产生的情感因素,也是一种天赋,当然也可能是个毛病,不过无所谓,大家都做一辈子人,谁还没点出个特殊技能或者脑残的毛病呢,人畜无害就好,或者说,害不到旁人,或者再退一万步,害不到自己觉得重要的人就好——

眼下,就算你立地成佛,也渡不了众生。
你自己创建出来的“众生”,是你自己的“众生”,不是众生的“众生”。

你注视的“现实”,就是你追寻的真理指引掌控着众生流转交互之地,看着现实世界,其实便是看着真理。

对,我们当然要花费很长时间和精力去专注地思考世间万事万物所展现的真理的样子,但不是现在,不是当下……

握艹,道心开矣——妈妈我要顿悟啦~
不,想得道成仙你道行还不够,因为,你没钱……

不要灰心,毕竟,你很能哔哔,可以考虑成为一个哲学家(网络版),
嗯嗯,加油,看好你哦。


“所以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啦……”

— TVB & 某胖

别急,

会启程的。

只是,

不是现在。

再陪你们玩一阵子,时间,我有的是……

原来“我们”这样通情达理

昨天是这几个月来第一次,周日睡了一个好觉。
周日失眠已经蛮久了,妙的是别的时间都没有睡眠问题,睡眠质量杠杠滴,
只有周日——
对,我愿称之为“周日失眠症”。

简直是蛇精病,其实还真有可能是精神因素引起的失眠症,不然为啥只有周日会失眠。

说到底,最近的自己非常容易受到“惊扰”。

任何无关轻重的小事,都能“惊动”和“干扰”到我。
我才年纪轻轻的41.5岁,为什么有了更年期大妈的烦恼。
怎么也得过了45才能开始吧?

但是吧,怎么说呢,首先最近感觉自己确实容易烦躁,我真的已经没有什么可产生压力的点了,朝九晚五,下班不想任何工作的事,上班时也就事论事按规矩办事其它不多想。

好吧,我这个可能是不想上班综合症。

也不光是上班,比如听到一些新闻,或者周围人的八卦也有时也会觉得生气或者烦躁,觉得很多日常的事情都好麻烦,而所有麻烦的事情都让人烦躁。
会被自己弄出的声响吓一跳。

会无缘无故突然出一身白毛汗。
也会突然没原因地就心慌一阵子,脑子里都只是一些根本不值得思考的鸡零狗碎的事,心却慌得不行,持续几分钟到几十分钟不等。
这真是传说中的闲得蛋疼么?
用胖胖的话说,你就是闲的,非得引经据典地给自己按点儿“病”出来是吧?

话糙理不糙,虽然很想给他一爪子不过其实仔细想想有点道理,
何况上一爪子还没好利索呢,这爪子先记账。

我仔细盘了几遍了,应该没有什么具体的困难或压力让我心神不宁,但是吧,又真的感觉状态不太对——

因为以前,我好像不是这样的。

==================跟自己讲道理的分界线=====================
分析一下:
1)大姨妈还很规律,流量和时间跟之前差不多。
所以应该还没到更年期吧大婶……
2)心慌
从之前觉得自己有问题,到现在已经跟自己和解,用了两个月吧。
我解决不了自己这段时间“无端心慌”的问题,但是可以继续“分裂”自己,反正我已经习惯了,用一个更接近“绝对理性”的部分在主体人格之上做疏导,只要发生了心慌事件,就用“绝对理性”分析一下,是无关紧要的原因就对自己说“万事OK”,然后就安静一点等着心慌的感觉过去就可以了,也不让“心慌”这个事件本身造成什么其它的负面情绪和焦虑,就像打了个喷嚏或者打了个哈欠,这是自然的事情,不用想着怎样消除,谁能一辈子不“打喷嚏”呢,有什么好纠结的,何况就算纠结暂时也解决不了,就让这个情况变成日常的一部分吧。
然后要是评估下来,这个“心慌”事件的诱因是有必要解决的,就扔给“绝对理性”去不带入情绪地解决掉。

外面忽然下起大雨了,近处是乌云,远处是很明亮的天气,这里下得冒烟,倒是有趣。
然后我要说啥都忘记了。

关于“晚上睡觉前老是不停滴上厕所又其实尿不出来啥流量”的问题——我倒不觉得自己腰子出了啥问题,应该也是心因的精神问题,稍微改变一下生活习惯,晚上不要喝水应该就可以了。

好吧,就先解决到这里,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要是真的“以后”这个情况在我真正的“更年期”会严重10倍,就让那时的自己去烦恼吧,跟当下的我又有啥关系?……

然后这周整体来说还不错,劝说自己接受目前的状态然后不要再周日继续“失眠”了,
居然成功了,原来我竟是个如此“通情达理”之人。

昨天看到了1071白神路飞乔伊波伊……嗯……过,下一件事——
顶住炸毛看完了国师的《全军出击背宋词》,倒是意外地好看,根本没想到我腾的角色能演出这个成色来,昨天还在跟胖胖说,国师到底是国师,除了会列队形儿以外也是能拿出些真东西来的,但是吧——拿出来的东西让人赞叹之余,也还是老有一种“还是不太对劲的亚子”的那种……你懂的吧,就是辣种“这玩意儿怎么看怎么有点拧巴”的感觉……每一部都是……

行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看了图一乐儿,解闷而已,别要求太高。

今天领了胖胖的快递大列巴、续了房租,这里还可以,
再继续住个四、五年,就可以鸡油鸡仔地放飞自我了。
期待归期待,一味地跟着这个世界沉浮,何必呢?
要生出自己的“安静快乐”来才好,是吧。

有空闲得的蛋疼,不如看看能为灾区做点什么,
就是念几卷北斗经也是个事儿呢。

最后试一下嵌入云村的音乐外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