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眉大侠 第三回 娥眉女暴打登徒子 小韦驮比武获芳心

第三回 娥眉女暴打登徒子 小韦驮比武获芳心

书接前文,泼皮无赖勇金刚于大鹏登上沈氏父女摆的“招夫擂”,想要借机占便宜,娥眉女沈春莲沈小姐大怒之下,下场应战,要教训这个不怀好意的于大鹏。

勇金刚于大鹏来到沈家小姐春莲面前,大嘴一撇,小眼一眯,上下不住打量沈春莲。
沈小姐一见便看出是个色坯,绝非善类。沈小姐厌恶他人物猥琐行止下流,心想:此人既无自知之明,且又自不量力,此番非要给他个教训不可。
于大鹏咧着大嘴,打个哈哈说道:“沈小姐,久闻芳名,如雷贯耳,谁不知你是关中有名的美人儿。咱俩自是天生一对,我看也不必过招,万一我粗人要把你小美人儿磕着碰着,可叫我多心疼呢?”

沈小姐一脸不屑,冷笑道:“少说废话,此乃招夫擂,势必要比武较量。”

于大鹏嬉皮笑脸道:“是吗,非打不可。哈哈,既然如此,休怪某家无礼了。小美人儿,请先伸手!”
却说这于大鹏,整日四处滋事,原也是潼关一霸,专爱调戏妇女,寻花问柳。此次登台他哪里为诚意比武会亲?他就纯是上来寻开心找便宜。

白眉徐良看得清清楚楚,真把个山西雁气得直哼哼,心说:这个王八驴球球,该死的混帐东西,竟敢来找我师妹的便宜。又一想,此是招夫擂,任是何人皆可登台比武,真有不安好心的泼皮无赖上来原也没法,谁叫你立擂了呢,这会儿要是自己蹦上去,又算甚么?是登台招夫?是抱打不平?因此徐良便没动。

沈小姐直气得心头血涌,玉体乱颤,暗咬银牙,心说:这无耻下流的狗东西,小姐我非狠狠教训你不可,我沈门的女子可不是你这等无赖欺侮得的。想到这儿,姑娘“刷拉”一晃身,道了声“请”,左手一晃,击于大鹏面门,乃是正手掌,砸面门。

于大鹏看姑娘掌来,急一歪头,这一掌就打空。于大鹏探出右手,他右手蒲扇相似,去抓住沈小姐的手,他是打算利用这机会占小姐便宜。
没成想这一抓,却上了当。
因为沈小姐自幼受九云老尼的真传,会真功夫,岂能教这宵小之徒抓住,沈小姐手腕向下一垂,躲开他这一抓,同时沈小姐另一只手就举起来,两指抓于大鹏面门,勇金刚于大鹏看势不好,赶紧脚向前伸,身子后仰,来个金钢铁板桥,“刷”的一下,沈小姐两指探空,贴着他鼻子尖过去。再晚一星半点儿,于大鹏两眼必然被抠瞎。

于大鹏吓了一跳,一纵身回归原位,“刷刷”双掌一晃,重新进招。
沈小姐也不慌张,二臂摇开,就预备要下毒手。

沈员外看着挺着急,倒不是说担心女儿安危,心说的是:丫头,这可是官准招夫擂,县太爷明文指示,招夫擂可以摆,但不可伤人。这话我都对你讲过多次,你全当耳旁风,刚那一招何其凶险,你要当真把人家双眼抠瞎,咱们可不就摊了官司,人家也不能善罢甘休。你这丫头,实在不懂事。
事到如今小诸葛沈仲元也有些后怕起来,觉得当初就不应当听女儿之言,就不该立这招夫擂,这叫人何其的不省心。
且不说老头子一边看一边提心吊胆。

台上一男一女打了个难解难分。沈小姐见于大鹏身大力不亏,光看这坨儿便有二百五十斤,倘被他抓住,自己势必吃亏,沈小姐暗想:算了,干脆给他来个干净利索的,所谓“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何不用败中取胜的招数胜他。

沈小姐打定主意,进招时冷不丁一转身,好似脚下发滑,一跤摔倒。
于大鹏可心里快活起来,暗想:如何?你女孩儿家,气脉不足呀,此刻站不住我何不干脆利用这个机会,得个便宜,过去满怀抱你一抱,看这个婚姻你还有何话说?

只见他一哈腰,“咳!”刚伸出手,向前一凑。
哪知,沈小姐躺在地上,腰眼、胳膊肘俱是高抬板,待他过来,身子一挺,便使了个珍珠倒卷帘的招式,两条腿倏地甩回来。
沈小姐脚上穿一双大红战鞋,鞋头上有两团红缨,就是那大红球,既是鞋头装饰,更有厉害之处,便是这绒球下头有两把钢钩子,磨得是锋芒无比,在球里边藏着,平时小姐从来不使。今儿她太厌恶这于大鹏,故此她双腿往上一钩,使出珍珠倒卷帘,“刷”的一声,鞋尖钩子奔于大鹏的脸就钩过来。
于大鹏这才知自己上当,可再想躲已是来不及。

沈小姐倒也算是给他留了手,那两把钩,正好钩住于大鹏脸蛋子。亏这于大鹏脸够肥,每半面脸蛋若是片下来,也好有一斤半。
这一钩上不要紧,沈小姐再使劲往怀里一勒,“呲啦——”这下可好,于大鹏长了三张嘴,给他脸上勒出两个大口血子,整个透膛,差点儿没把于大鹏给疼死,他“哎呀!”怪叫一声,两手一捂,脸蛋子上的鲜血“哗哗”地流下来。
沈小姐一看取胜,一个跟头从地上站起来,照于大鹏后背又是一脚,心说:你这臭无赖给姑奶奶滚下去!

于大鹏站立不稳,斜着就从台上摔下去。
四周老百姓这个乐呀,齐齐笑起来:“哇——”
“唉,这位不错,上台又多两张嘴,画了个花蝴蝶,老婆没弄着,弄了个丢大人现大眼。”
台下打口哨,乱喊起哄,于大鹏又惊又疼又气又恨,只好把头一低,捂着脸挤出人群,逃之夭夭。
于大鹏自是回去找人,要报复,不然这口恶气又岂能出得来?

再说小诸葛沈仲元,见此情景便是一皱眉,心说:丫头,你可真够狠,这还不错,钩到腮帮子上,这人也没死,要是钩到眼睛上可够呛,虽是泼皮无赖,可你下手太重,岂不与人结仇?真能给你老子作祸!想罢老头子狠狠瞪了小姐一眼。
沈小姐假作不知,回身从一个老妈儿手里,拿过一盏茶,喝了几口,稍事休息,便朝台下抱拳,郎朗然说道:“我再请一位,哪位英雄登台?”

半天没人应声儿,这就叫“钱压奴婢手,艺压当行人。”像于大鹏这种无赖不在少数,都想登台找便宜。但于大鹏这一受伤,把一干泼皮无赖全吓老实了,心说话:别自找倒霉,看看热闹就得罢,原来这小姐鞋里边儿还有钩儿,要教这玩意儿钩上可不是玩的!这小姐武艺确实高,下手也实在狠。再说,既是官准立擂,只要还有口气儿在,人家官府便不管,打伤了定是自认倒霉,怎能去硬撞这个晦气!这伙人这么一想,便都不敢登台。

沈小姐连问五六遍,正回身要走去后台,耳轮中听台下有人喊道:“沈小姐,某来奉陪。”
这声音十分脆快,随着话这人也从西边梯子走上台来,上台之后,这人先是朝沈员外深深打恭见礼,口称:“沈师叔,您老人家一向可好?侄儿给您老请安了。”

沈员外一看,脸不由红了,他认得此人。

您道是谁呀?
来者正是二师兄白面判官柳青的徒弟。此人姓王,名希正,人送外号叫作‘银面韦驮’。

说到这小伙儿王希正,却是有些缘故,他本是白面判官柳青的高徒,满身武艺。柳青旧年曾领着他到华阴县沈仲元家做客。

得了空柳青就同沈仲元讲:“师弟,知道我为何事来此?”
沈仲元就愣了,问道:“师兄不是想我,来看我的?”
柳青笑道:“对,这是其一,眼下还有一桩事与你商量,你看我徒弟希正如何?”
沈仲元道:“我瞧这小伙儿不错,样貌甚好,又能说会道,礼数周到。”
柳青道:“不光如此,他功夫还好呢,你要乐意看,今儿高兴,我叫他与你演练一番。”
沈仲元也来了兴致,便道“行啊!请来。”
柳青一抬头,唤王希正道:“希正啊,来来来,与你师叔练套功夫,请他老人家指教指教你。”
银面韦驮王希正便尊师命,“啪啪啪”练了套拳脚,随后“咚咚咚”又练了趟棒,最后“唰唰唰”再练套刀枪。
沈仲元看完十分高兴,直同柳青道:“哥哥,你这徒弟希正可是收着了,这孩子有出息,练得不错,干净利索。”

到了晚上,柳青又道:“师弟啊,既然我那徒儿希正品貌端正,武艺高强,你又夸奖他,我实对你说,此番我领他来,便是为着求亲来的,我想我那侄女春莲还没许人家,咱们家世再亲近也没有,他们两个人岂不是天造地设一对好夫妻。”
沈仲元一听面露难色,回柳青道:“哥哥,这桩事我可不是搪塞你,也不是说我家女儿高贵,只是你不知道,我那丫头春莲,自小被我娇生惯养,又教她学了一身武艺,比旁人家的男儿也不差什么,给她提媒的从咱家门口排能到十字大街,只是这丫头左强高傲、性子可恶,任是何人给她议亲,全被她拒绝。我要是强逼她,她便连哭带叫要与我吵闹不停,绝不干休,还一再说若我敢擅自定亲,她必要仗一身武艺收拾姑爷,教姑爷家宅不宁,这死丫头说得出做得出,你说有多骇人,唬得我也不敢自专,寻常人家提亲更加不敢应承,只是她年岁渐长,我一直忧心这桩事也实在难言,这单单我丫头只爱好武艺的性子,便是弄得我没处安放手脚,早知如此便不教她练武,现在悔之晚矣啊,哥哥我同你讲,希正这孩子我是相中了,千情万愿咱们结这门亲事,可谁知道我女儿相中相不中,不若我先跟我丫头透个话,让她相看希正,她要乐意,这个事就拍板。”
“好吧。”柳青闻言也只得同意,同徒弟王希正暂住沈家。

这天沈仲元找了个机会,趁小姐练武心情好时,抽冷子拐弯抹角地把婚事向女儿提了,那沈小姐听完立刻就把脸一沉,厉声叫道:“爹!您这又怎么了?我不是早已向您秉明了心意,我如今还小,正是下功夫的时候,您急甚么就要遣我嫁出门去?难道咱们这样的人家,竟是养活不起我的?您要不愿意养我也无妨,女儿这就收拾东西,只管回华山去找我老师!”

沈仲元心里叹息,几世里造孽怎么生养了这个性子的冤家,男婚女配人之大伦说破了嘴,这死丫头全然不听,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好,一提起这个做亲事儿来就要淘气,真是无可奈何,谁叫自己生养娇惯她的,窝火也怨不得旁人,只得耐着性子陪笑道:“我儿,莫要把门儿堵死,那是你亲师叔的高徒,人品武艺皆是极好,我俱已替你相过,如今他人就住在咱家前院,你可私下里也相看相看人家?要乐意,你也可考教他武艺。要还是相不中,爹爹我也不会勉强。何必直接拒人千里?”

沈小姐一向豪爽无拘,寻常若说见个师兄弟她也就大方出去见了,只是老头子这回把事儿整办拧了,沈小姐心上最听不得莫过‘做亲’二字,一提起这事儿,漫说师兄,别说达官公侯皇亲国戚,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她去见,这沈小姐横骨插心,冷言冷语道:“爹爹,孩儿近日心烦,不见,这婚事也是休想,再休提起。”

沈仲元无法,只得回来见柳青,如实说了。

柳青十分不悦,叹道:“兄弟,你是把你这闺女惯得够瞧的,好——我们爷儿俩算白来!告辞!”柳青带着徒弟,当天就负气而走。

回程路上,柳青也不说话,气呼呼只管走,本来这白面判官长得就难看,再沉着一张黑脸,显得更加难看。

王希正便问道:“师父,这是怎么说,造访沈师叔是高兴事儿,若您不舍得师叔也可同他老人家多盘桓几日,您老人家这是为何烦恼?”

柳青便道:“徒儿,此番为师带你,除了看望你师叔,主要也来替你向你师叔家女儿,你师妹春莲提亲,结果却碰了个钉子,漫说我老脸无光,你也下不来台。”

王希正一听乐了,笑道:“弟子当什么要紧事呢,这有甚么打紧。徒儿谢过师父好意,只是实则弟子也不忙娶亲。怎么她沈家师妹是天仙不曾?便是个天仙,弟子也不去高攀她。只盼师父与我师叔老哥俩儿切莫因此闹不和睦,不然才教弟子无地自容。”王希正这等一说,柳青更觉得对不起希正这孩儿,等回到陕西凤翔府,好些日子也没顺过这口气来。

转过年来,沈仲元便在华阴立招夫擂,消息传到凤翔府,真把柳青气了个倒仰,心说:沈仲元呐沈仲元,再糊涂还有你糊涂吗?自古以来,哪个人家是这样结亲嫁女?从来谁人都怕惹事招非,哪有这样没事儿找事儿,看来,你就是有俩糟钱吃饱撑的。你家丫头不识抬举,你更加是个老糊涂。柳青越想越气就自言自语骂起沈仲元来,王希正旁边一听也知有此事,就开言劝慰老师,禀告道:“师父,您别恨我师叔,又何苦生气骂他?您老身子要紧,想来这擂也是从我旧年去提亲之事上起的,我觉得于心不安。弟子打算往华阴县去,给我师叔家站脚助威,以防有人趁机闹事欺侮他们爷儿俩个,婚姻事小,咱们同师叔家是一个师祖,同气连枝,若是师叔父女摆擂有个闪失,岂不事大。”

柳青闻言拍拍王希正肩头,叹道:“希正孩儿,你有出息,师父不如你多矣,你胸怀大度又识大体顾大局,倒是为师心胸狭窄了,照你这说,为师不生气了,也不骂他了。为师同意你去,只是你到了华阴县莫要露面,你要一登你师叔家门,倘教你那沈师妹知道了,只当你去也应擂招夫,又小瞧了你去。徒儿你可暗中保护你师叔父女。此外,为师有个计较,你看准时机也好登台,你师妹既是看不起你,你便显显伸手,教她知道白面判官的徒弟是何许人也,她自己不要嫁你,你却擂台上明明白白打赢了她,看她如何是好?只要你露了这个脸儿,为师我这些年才没白下功夫。”

王希正听了就是一愣,不解道:“这怕不妥吧师父?我既不求她姻缘,暗中保护她父女周全便是,为甚么登擂,又何必去与沈师妹较量?”

柳青脸一板,严厉道:“哆!怎么?连为师的话也不听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到那儿势必要登擂,你不招夫也得去打赢那沈春莲来!”柳青讲着讲着又生起气来,声音也一声儿高似一声儿,“正所谓‘人争一口气,佛为一炷香,’你沈家师妹既不乐意嫁你,跟她老子摆个破擂唬人,你只管去登擂,胜了她,看她父女还有何话讲。只有如此,为师我这一口气才能顺过来。”

王希正一看,心说师父你这心里果然还是生着气呢,这哪里是命弟子去保护她父女,您这第一个就是去找茬儿的呀,但师命不可违,希正也不敢多说,想着到了华阴擂台,自己再见机行事就好,打定主意便叩头领命道:“师父息怒,弟子遵命便是。”

柳青这才转怒为喜道:“如此才是我好徒弟,徒儿你早些动身,为师等你喜信儿。”

于是银面韦驮便背刀在身,带百宝囊,拿上川资路费,来到华阴县。果然没登师叔沈仲元的门儿,街上找了家店房住了。早几日没事儿便围着擂台转悠,或在沈院儿周围暗中保护。

今日招夫擂开擂,王希正也挤在人群,本不想登台。但见第一个上台的于大鹏便是成心找便宜来者不善,而沈家师妹出手也太狠,把于大鹏脸蛋子钩俩大口子,看意思于大鹏是回去找人来报复。这样下去招夫擂怕是要弄出人命事端来。

王希正心想,干脆我登台,到台上将这场圆下来,让这擂早些结束,省得再出麻烦,故此,他才登台。

小诸葛沈仲元为何脸红,一是觉着对不住这师侄,二是为着这擂摆得原也荒唐,于是沈仲元双手一搀:“贤侄快免礼,贤侄何时到的?”

王希正起身回道:“师叔,侄儿刚到的。”

沈仲元忙道:“哎呀贤侄,如何没到家中去呢?”

王希正便支吾道:“只因侄儿路上耽搁了,故迟来一步,才赶上开擂。”

沈仲元拉着王希正的手道:“好孩子,你也打算登擂招夫?”

王希正惭愧道:“侄儿不敢,只是我奉家师之命,要我同我师妹过招儿,让师妹指教我,再跟师妹学几招儿。”

沈仲元听了便明白,大笑道:“好贤侄!老夫欢迎。请!”沈仲元暗想:再没有更好的了,这小伙儿生得溜光水滑,旧年我曾亲眼见他演练武艺,拳脚手段确实干净利索。当初我那丫头犯倔不见人家,这等一个佳婿岂不错过,今儿让那丫头当面相看,看她还有甚话说。”这老头子都倒了戈了,小姐还蒙在鼓里。

王希正这才迈步来到沈春莲面前,朝着她作揖道:“沈师妹,愚兄这厢有礼。”

沈春莲抬眼细看,只见眼前这小伙儿生的十分整齐,银娃娃似的,剑眉虎目,鼻直口方,大耳朝怀,身量五官即便称不得如潘安宋玉的“美男子”,却也十分周正,颇合眼缘,沈小姐暗想,闹了半天,这便是王希正。旧年爹爹提过我跟他的婚事,我都没相看他,如此看这人物却甚好。

沈小姐这一见面,心里已先存了三分乐意,不由得脸微微一红,便飘飘然朝王希正福了一福,轻声说道:“这位想是王师兄?师兄纳福。”

王希正忙又拱拱手道:“正是愚兄,师妹勿要多礼。”

沈小姐又道:“王师兄登台,想是也要比武较量?”

王希正客客气气道:“正要请教,望师妹指教一二。”

沈小姐脸又红了,也谦道:“王师兄客气,还望师兄手下留情,请指教!”

王希正听得个“指教”二字,便知眼下两个人势必要比试较量,又向小姐沈春莲抱拳道:“如此,师妹,恕小兄无礼,我要领教了。”只见他将身往后一撤,“刷刷刷”晃动双臂亮出门户,亮得乃是大鹏双展翅。

小姐沈春莲也倒退,朝下一哈腰,“刷刷刷”也亮了个童子拜佛。

刚一亮门户不要紧,台下已轰然爆出掌声,众口交相称赞叫好。连白眉毛徐良也禁不住点头,心道:不错!这还些看头儿,依我看,我那妹子要找女婿,这王希正也算可以,模样武艺都够般配!这徐良在下边儿倒先一百个乐意起来。

单说这对青年男女,亮完门户,各道个请字,二人朝前一凑,这才动手。
要问他们使的什么能耐?
王希正使的是柳青教的真功夫,唤作“八卦连环掌”;
小姐沈春莲使的也是拿手活儿,乃九云老尼传授给她的“五祖点穴拳”。

俩人一交手,正合“上山虎遇下山虎,云中龙碰雾中龙”,真斗了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见他二人好赛走马灯,转心陀螺一般围着擂台“滴溜溜”来回乱转。

这时,也没人鼓掌也无人喝彩,台上台下反倒鸦雀无声,您道是为何?只因他二人斗得激烈,招式凶险,不相干的人见了都不免悬心,又是一对璧人,举手投足皆打得好看,众人一时都看呆住了。

可台上这两个,也是一边打一边各怀着自家心事。

王希正心里思忖:我这沈家妹子真是有两下子,我是心服口服,生得又这般标致,也难怪她心骄气傲目下无人,依我本意,可不愿与她赌斗,这是让我师父硬逼我来登台较量。想当初,旧年里我老师领我登门求亲,弄了个烧鸡大窝脖儿。人有脸树有皮,人家不乐意许我,我又何必强求,但师父他老人家一直觉着憋气,非让我来与她较证高低,想是反教她认为我这人没羞没臊,纠缠不清,非要高攀她,倘真要落出这个名声去,才教我脸上无光。不过师妹这副模样,这身能耐,我又怎能不十分爱慕她。想到此处,小伙儿王希正便要手下留情。譬如眼看这一掌要打在身上,他就撤回七分掌力,化作虚招;一脚要蹬到身上,他便把腿缩回来九成。

沈小姐呢?心里头也在暗暗自悔:可恼我性子太急躁,当初不曾细想,那柳师叔乃是我爹爹同门,他老人家的高徒,焉能是寻常的俗夫莽汉,我爹给我提这门亲事,我连相看都不相看便撵人家出门,何其无礼。要早知是这等品貌端正,武艺高强,我又何尝会不乐意呢?总之还是我当初不该,只是那时失礼是补救不得了。但此时正是招夫擂,不若见好就收,干脆我顺水推舟应他求婚就得了。小姐心这一活动,打点要同他做夫妻,那岂能下死手争斗,是以小姐沈春莲手下也留了情。眼见刚要打上,索性就忙把拳收回,险要踢上,她便中途换招。结果他两个便打得奇哉怪也,倒都不用防对家进招儿,专想着怎么给对方放水。

徐良瞧得这个乐,心道:嗯,有门儿,大概这二人打擂台还倒真打出‘郎情妾意’来了,此事可真是又奇又怪又巧又妙啊!看得我老西儿哈哈笑,老西儿在这儿暗中偷笑不提。

不单徐良看出来,旁边观战的小诸葛沈仲元更是看得分明,老头子手捻须髯,脸上含笑,心说:死丫头,你都把你老子活活儿气死了,旧年人家登门求亲,我千般说万种劝,你说得都是些什么话?又要离家出走,又要如何如之何,现在怎样?后悔了吧?真没想到王希正这小伙儿这等出息,看现下的功夫,比旧年更有长进,真乃是佳婿也。这沈老头儿本就看好王希正,这下更是心满意足,只笑呵呵看着这对台上打“蜜拳”的小儿女。

看官问了,这何为‘蜜拳’?
那八卦连环掌也好,五祖点穴拳也罢,皆是阵前赌斗制敌之招式,这等时时刻刻心疼对方怕伤了对方的对战拳法,可不就唤作“柔情蜜意拳”么?

所以这事儿到此时节便好办了,这一对青年男女,斗到三十五个回合,但见小姐沈春莲“刷”一晃虚招,“滴溜”身形退在一旁,到她父亲桌边来,红着脸低声说道:“爹,我看这擂台应是结束了。”

老头子恨小姐从前骄傲,便有心使坏,故作不知问道:“噢?丫头,我看你二人正斗在紧关节要之处,你忽然停下说这话是何用意?”

沈小姐暗暗咬牙,恼父亲这时还跟自己顽笑,便嗔道:“爹爹,你有甚不明白的!这座擂是作甚么的?”任她如何豪爽,毕竟是闺女家,岂能亲口说出自己的婚嫁之事,沈小姐只“噗哧”一笑,朝她爹撒娇撒痴跺了跺脚,便红着脸快步跑后台去了。

小诸葛心里这个乐,心说:我老头子可算盼到今天了,我这野丫头也能教人收服,我也得了好女婿,这当爹的心终于可以放得下的。因此沈仲元站起身来,朝王希正一点头,满脸笑容,正色道:“孩儿啊,你也别打了,这擂台也应当结束了,你妹子同意许身于你,不知贤侄你意下如何?”

王希正一听这言语,脸“刷”一下也红了,赶紧躬身施礼:“多谢师叔玉成,小侄遵命!”

沈仲元还得向台下众人宣布,不然,离台近的人知道是怎么回事,离远的便不知。

小诸葛沈仲元满面春风,来到台口,冲着台下众人抱拳,朗声道:“台下父老乡亲,各位子弟老师,招夫擂宣告结束,我家小姐春莲,业已许给意中人,此人乃是凤翔府王希正,多谢众位远来捧场!招夫擂结束,大家即请自便!”

台下一阵喧哗,有人抱怨此番白来了,没看着几场热闹便散了,人群中也是一阵骚动,有跌足抱怨的也有点头赞叹的,众人议论纷纷,事情到此满可也结束。

沈仲元说完了刚一转身要走,就听台下“嗷”地一嗓子,有人高声断喝:“等等!不可结束!”

此人声音极高,极是响亮,准备散去的众人也是一愣,沈仲元也吃惊非小,心说:何人喊叫?随声音一看,人群之中走出一位来,此人分开人群,走到梯下“噔噔噔”几步蹿上擂台。

此人身高,九尺开外,肩阔背厚,膀大腰圆,真好赛火燎的金刚相似。脸似红火炭,猴头翘下巴,狮子鼻,火盆嘴,大板牙,连鬓络腮胡子,头戴酱紫扎巾,鬓插素绒球,身穿酱紫色箭袖,十字板带扎腰。但见这人目露凶光,挺着胸,抬着头,盛气凌人,真好比凶神恶煞一般。

沈仲元不知他来意,便满面赔笑向他抱拳,问道:“这位壮士,尊驾登台有何事?”

这人张嘴便十分不逊,高声嚷道:“哎!老头儿,你可叫做沈仲元?”

沈仲元心里不悦,但仍应道:“不错,正是老夫。”

这人哼哼一笑,又问道:“这招夫擂可是你立的?”

沈仲元心说这是来晚了没听明白缘故还是故意上台找茬儿?心上提起精神注意,嘴上应道:“正是老夫所立。”

这人一脸不屑,又高声质问道:“谁允许你立擂?”

沈仲元一听,断定这是来找茬儿的,只是不知来者底里,故先耐心向他解释道:“这位壮士,老夫这擂可不是私打斗殴,开擂之时,老夫便曾说过,这乃是官准立擂,老夫已申报华阴县府堂,太爷亲批,不信,我有衙门文书在此,来人哪,取来。”家人答应一声,奔后边,片刻就取来公文。

沈仲元向来者一递,说道:“壮士且看,此乃华阴县大堂用印,太爷亲批的公文在此。”

这位拿过来上一眼下一眼看过,啐道:“呸!小小七品县令,芝麻豆粒儿大的小官儿,怎敢答应立擂之事,这种文书还不如厕纸。”说罢,竟把公文撕个粉碎。

沈仲元一惊,质问道:“不知台驾是哪一位?有何权利撕毁县衙太爷的公文?你岂不知国法森严?”

那人咯咯儿一笑,十分狂妄道:“你不认得我是谁啊,噢!那大爷便告诉你小老儿,我乃潼关人氏,我爹乃是潼关镇守史王广陵,人送绰号‘花刀将’,我是他儿子王大全,江湖人称‘花花太岁’。”

沈仲元一听,心下道坏了。
为何坏了?
这花花太岁王大全,在关中平原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乃是个名副其实的花花太岁,关中一霸。他父亲王广陵,乃是带兵的武将,朝里颇有根基。王大全就仗着他父亲的势力抢男霸女,胡作非为,没想到今儿立个擂把他招出来了。

沈仲元心想:光棍儿不斗势力,武林不惹朝廷,反正我家小姐的亲事也定了,我便多说些好话,把他哄走,这场风波压派下去就得了。想到此处沈员外又一抱拳,笑道:“哎呦,恕老朽眼拙,原来是少帅驾到,老朽这厢有礼了!”

花花太岁把胸脯一挺,冷笑一声儿,越发傲慢道:“哎!免了,认识就好,沈仲元,本公子是来得晚了一步,怎么我刚到台下,便听你宣布说擂台结束,怎么,你女儿已选中了女婿?”

沈仲元陪笑道:“正是,少帅说得一点不错,这亲事已定了,方才您没看见他二人比武,就是这小伙子,此人是凤翔府王希正,便是我女婿。招夫擂既已招得了丈夫,自然要结束。”

“放屁!”王大全破口大骂道:”我说沈老头,你这事做得不妥当,你看不见来了这许多人,都想在这儿招夫么。哪有刚一动手就选中的道理?你既提前定好了人,就不该设擂招人来比,那我们这些远方人不都白来了吗?你岂非诓骗?”沈仲元一听,心说着花花太岁认真是要找碴儿,来一万个人,莫非一万个人都打过一万场不成,那要比到哪年才算完?简直强词夺理无理取闹,沈仲元便不再与王大全解释。

王大全见沈仲元不语,以为他怕自己,便又高声喝到:“我可告诉你沈仲元,别人我不管,本少帅千里迢迢从潼关赶来,为的就是登台比武,我不比可不行。这门亲事现在谁都不许定准,定要本少帅比武定论。”

老百姓一听,这是以势压人,都气个不得了,又都不敢多言,只是都没散去,且看事态发展。

单说那小诸葛沈仲元却也不是好惹的,这老爷子本也是武林老手,年轻时节,您说他胆子能有多大?小诸葛沈仲元曾经将钦差大人颜查散偷偷背走,留下藏头诗挑衅开封府,引出徐良大闹黑水湖,才将他收降。

沈仲元一见这花花太岁王大全实在不讲道理,但也还是不想将事情闹僵,以免不可收拾,便还是强压怒火,和颜说道:“少帅此言差矣,我小女一人不能嫁二夫,既已选定夫婿,焉有更改之理。少帅既然未能早到,想是与小女无缘,少帅远来,自然不能白来,可否赏个脸,请到老朽家中,待老朽凉酒温热,咱们痛饮几杯,权算老朽与少帅赔礼,交个朋友。”

“呀!呀!呸!”花花太岁王大全大口啐道:“沈仲元,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少帅能同你结交?你别以为我不清楚,你过去是贼,当时在绿林道打家劫舍,坏事做尽,现在你乔装良善,没门儿!我可告诉你,只要我在我爹面前歪歪嘴,便能将你投入大牢,我爹笔尖一晃,便定你个死罪。你若识相,叫你家少帅高兴,方才的话就算没说,要使我高兴,且叫那个王希正给爷滚,把你女儿乖乖送给我,我叫辆华贵车马将她送到潼关,我们只要成了夫妻,你还是我的岳父老泰山。不依我,死路一条!”沈仲元已是忍无可忍,心说就凭你还妄想要我女儿?我家春莲不灭了你满门!既然这样,也就只得动武,虽然不愿意跟为官的结怨,眼下也是别无它法。

还没等沈仲元打定主意,王希正过来了。因为银面韦驮小伙儿刚穿好衣裳,还没下台就出了事。他一听这混帐不说人话,把师叔气个够呛,便要下场解围,赶紧过来将沈仲元让到一边。
王希正本想:我别给再惹出旁的事来,只是居中调解也罢。想着,他便满面赔笑,抱拳道:“少帅,您不认得我,小人名叫王希正,如我师叔方才所言,我与我师妹婚姻大事已定,此非儿戏,断不可更改。您出自将门,家中有钱有势,何愁没有好女子配伐?何必要跟我们草莽小民过意不去?看小人薄面,此事就罢了吧。”

王大全上一眼下一眼看了王希正一阵,冷笑骂道:“你他娘的是个甚么东西,就敢再本帅面前碍眼比划胡言乱语,看在你的份儿上?!你卖多少钱一斤?本帅知道你老大贵姓?你立马给本帅滚一边儿去!不然本帅当场就要你狗命!”

王希正一听,呵!这个十足混帐,还冲小爷爷我来了,当着这许多乡里乡亲,你个混帐连句人话都不会说。小伙儿银面韦驮王希正实在也压不住火了,怒道:“王大全!别仗着你爹的势欺人太甚,狗仗人势,我是普通百姓,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王大全暴跳如雷,喝道:“不忍你待怎的?想造反吗?”

王希正厉声喝道:“跟你这种仗势欺人的混帐分庭抗礼,岂是造反?你这狗才说话真不怕风大扇了舌头!”

“哇呀呀”花花太岁一听,你小子无礼,胆敢如此贬损本少帅了,这关中八百里哪个敢这样同本帅讲话?!王大全火往上撞,把外衣甩掉,紧了紧大带,按帽登靴,一晃双拳直奔王希正。

王希正一看,此时此刻不打也不行,为护身起见,他身形转动,插招换势,同花花太岁战在一处。

一伸上手,王希正倒是大吃一惊,原以为这个所谓少帅,必定是纨裤子弟,能有多大能耐,可想一伸手发现想错了,这花花太岁手底下功夫真硬,且这小子不安好心,恨不得一招就废掉王希正,可说是招招狠毒,俱下了死手紧逼。

王希正毕竟忌惮他少帅身份,不能下杀招儿,故此十分吃亏。

此时白眉大侠,正在台底下看得清清楚楚,老西儿徐良火往上撞,心说,这关中一带竟有这样狗仗人势的恶霸,我不来还则罢了,让我撞上哪有不管之理,不若我也登台,为本地除这一害!

不知白眉大侠怎样除害。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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