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云游仙惩恶闹侯府 沈员外设擂遇混人
书接前文,徐良趁夜就走难女朱似玉送回家中,转回长安侯府收拾贺兆雄。
长安侯贺兆雄听说朱似玉教装鬼贼人给搓弄走了,不由勃然大怒,心上怒道:何人所为!?此人胆子也忒大了,竟敢太岁头上动土,火神庙里点灯,本侯爷岂能饶他!见他吩咐一声道:“来人!通知长安府衙,紧闭四门,与本侯挨家挨户彻查,管他们上天入地,务要将他二人抓回来。”
这边贺兆雄正发威动怒,不料白眉徐良却又回来了。
徐良将难女朱似玉救回她家中,见她父女团聚,老西儿便毫无牵挂,也不曾露面,转头再次回长安侯府,横心要大闹一场。
此次徐良夜闯侯府,一直未曾露出本来面目,乔打扮,装成吊死鬼,老西儿听见贺兆雄正在那儿大发雷霆,索性便在院里蹦跳叫唤起来,声音极为刺耳。
贺兆雄先一愣,向手下人问道:“院内是何动静,还不速去查看!”几个恶奴便挑帘出来,不看还则罢了,一看,天井院内有只吊死鬼,二尺多长的大尖帽子,刷白的大白袍子,腰系白麻绳。往脸上一看更骇人,眼珠子似要冒出来,耷拉二尺多长鲜红的大舌头。这鬼在院里连蹿带蹦,把几个恶奴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逃回大厅,哭声禀报道:“报侯爷,可了不得了!闹鬼闹鬼!”
贺兆雄一听,也吓了一跳,见家奴唬成这样,也倒退几步,满屋人皆是瞠目结舌。
原是贺兆雄这小子坏事做尽,难免心虚,他心里嘀咕:唉呀,这是哪个,指不定是哪年哪月死在本侯手上的冤魂,如今真的化成厉鬼报仇来了?
可转念又一想,自己乃是堂堂长安侯,手下有兵有将,怕它做甚,要显出胆小害怕,只怕会招人耻笑,管他是人是鬼,一刀杀了便了。
于是贺兆雄又挺直腰板,吩咐一声:“来人!抬本侯的宝刀来!”
亲兵闻言将他那五金宝刀抬将过来,贺兆雄接刀在手,闪掉宽大袍服,到院一看,也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却说他身旁颇有些教头,多也出身绿林,其中有四个大教师:一叫鲶鱼头、一叫嘎鱼尾、一叫鲤鱼刺、一叫甲鱼腿,您听听这四位的高名:鲶鱼头、嘎鱼尾、鲤鱼刺、甲鱼腿,这四个恶奴似老虎吃人,乃是贺兆雄的得力帮凶。四人皆是出身绿林,对绿林事儿了如指掌。这四人似有些不信,定睛瞧了一会儿,便同贺兆雄说道:“侯爷,此是假的,乃是人装的。朱似玉被救走定然与他有关,想是他怕别人认出本来面目,故此乔装。”
“噢,对!”贺兆雄一听有理,“本侯虽未见过鬼,可也听人言讲,神鬼惧恶人。”他便向前迈了两步,把大刀晃三晃,摇三摇,高声喊道:“呔!对面的狂徒,你是哪个?敢不敢摘了假脸,露出本来面目,与你家侯爷看看。你要真是英雄,便摘面具,若胆小不敢藏着首尾。如今你也进了我常安侯府,再休想活着出去,速速报上名来!”
徐良心中好笑,暗想:这衣裳真有用,哪回穿上,都能把人吓一跳,省了山西人不少事儿。老西儿非但没理他,还蹦得更欢。
长安侯见徐良全然不理会,更是恼火,大喊一声:“狂徒休走!看刀!”
“嚓”地一刀,力劈华山,直奔徐良的顶梁门。
徐良一不慌,二不忙,透过假脸上的小窟窿,看刀到了,才往旁边一歪脑袋,刀便落空。
徐良疾转身,倏忽便转到长安侯身后,抬起腿来,照长安侯尾闾骨就是一脚,“啪”一声,把个长安侯蹬得站立不稳,朝前跑了十几步,狠命用大刀一拄地,才没趴下。
您别看没趴下,可把个长安侯疼得嗷嗷直叫。伸手一摸,坏了,尾闾骨上的脆骨生生给踢坏了。此时长安侯疼得满头冒汗,喘吁吁大喊道:“你们还不快上,抓住这行凶的恶徒!”鲶鱼头、嘎鱼尾、鲤鱼刺、甲鱼腿、滚地炮、坐地雷,一帮子恶奴才各拿刀枪,朝前便砍,将老西儿团团围住。
徐良一厢打,一厢心里却琢磨到:我如今是抱打不平,既已救了朱似玉,便无需再闹事,也免打出人命来,使地方上麻烦。想到这儿,老西儿便同这起恶霸开起玩笑来,要问怎生开法?
他拿两手弹这些恶奴才的脑袋,徐良手劲儿何等厉害,弹一下就一个大包,“梆梆梆”地弹了一阵,没个不曾摊上的,只疼得一群恶奴抱着头“嗷嗷”直叫,四处逃窜。
徐良估摸此时已约有四更天,不宜久留,便向怀内伸手,将事先写好的纸条掏出,一抖手朝长安侯贺兆雄扔将过去。
贺兆雄不知是啥玩意儿,忙甩头躲过,东西落地,一咕噜滚出老远。
侯府一帮恶霸光注意这劳什子滚落,一分神,徐良趁机飞身上房,三晃两晃踪迹不见。
要问那是个什么物什?早有胆儿大的过来捡去,原是个石块,外边包张纸,把纸展开,上有四句偈子,这才奉与长安侯。
贺兆雄展开一看,写的乃是:
告诫贺兆雄,
居官要正经,
如若不听劝,
严惩不留情!
落款是:云游大仙是也。
贺兆雄看罢心惊,啊呦!好险!兴许真是神仙鬼怪精灵之类显化,若是人,哪能如此快如闪电?一转眼便没了踪影,也罢,还是保住本侯这命要紧。于是他教总管率人收拾残局,自家在府中养伤,也不敢再追究此事,不提。
却说徐良离开长安侯府,回到店房,见天色尚早,便把吊死鬼衣裳脱掉收好,又往被窝一钻,舒舒服服睡起大觉。
第二天店房里用毕早餐,结清店饭账,便起身离开长安府。
等到出长安,经过霸桥,徐良心下痛快。
心里说人生一世,得干点儿活儿是正经,且得是有益于人的好事。就拿我山西人来说,万岁准了百日假期,若我在家里闲呆,无所事事,岂不无聊!结果溜达到长安,没成想遇上这件不公事,打抱不平,救朱似玉脱难,真好比吃了顺气丸还要痛快。
老西儿又掐手指头计算日期,一百天假期已过了一多半,临出门时,父亲徐庆一再告诫,叫早点回家预备官家临时有事。要不干脆早点回家也使得。
徐良打定主意,沿关中平原上官道,准备出潼关转回太原府。他边走边想这长安奇事,兴致高了,又唱起山西小调。这老西子五音不全,嗓音又不好听,一唱起来又引的路人侧目,都暗笑他:从未见过这等面相之人,也从没听过这等难听的小调儿。
徐良也不顾,沿官道只管自家走路。
这天来到华阴县,徐良肚中饥饿,思量打个尖,吃点饭,好往潼关去住店,他心下打点着,就迈步进城。
但进城却发现一桩怪事,华阴这地方本来十分繁华热闹,徐良早先没少打这儿路过。如今怎这等冷清,大街无人,两旁店面皆是关门闭户,甚至连玩耍的孩童都不见半个,得走半天,才偶见一两个人。
徐良暗忖:这却奇了?莫非是要打仗,老百姓都逃难去了?不能,要打仗,我岂能事先不知,地方衙门焉有不在城门告示的道理。现如今国泰民安,哪有战事。店家家中有事?也不能。那怎的便能够家家都有事关门?老西儿心里疑惑着朝前走,忽见旁边有个小饭馆,便想索性进去吃饭,顺便打听打听,而后再离开华阴县。
徐良进了饭馆子,一看内有两三个伙计,已把地扫净,板凳摞桌上,其中一个伙计拿竹竿出来挑幌子。
徐良更觉奇怪,心道:做甚么?巳时尚且未到,哪有个关门的道理?老西儿进屋拉把椅子,刚想坐,有个伙计发觉,急忙过来道:“客官,您有事儿?”
徐良还是坐下,说道:“我打算吃点饭。”
伙计赶紧打拱道:“实在对不起,客官,您没瞧见呢,咱们这就要关门。”
徐良不解,问道:“我说伙计,此时天色尚早,为何就要关门?”
伙计解释道:“只因咱们有事,东家给半天假,连东家同我们正要出门,实在对您不住。”
徐良心里略一合计,说道:“我现下正十分饥饿,要不这样,你们收拾着,权且把那熟食卖我一份,也不消现做,我吃完加倍给钱。”
伙计听了不由皱眉道:“我说您这客人怎地这等罗唣,等你吃完要几时?还是请您高升一步,这钱咱们不赚。”
徐良闻听也有些搓火,正在没开交,东家从后屋出来。
这东家穿着一身簇新衣裳,一边系上腰带一边往外走,一看这情景就明白了大概,到底是做东家的,人情通达许多,对伙计说道:“老三你莫说这话,哪里就差着客官吃顿饭?咱有现成包子、面条,可端上来与这位客官吃。”
“哦。”伙计见东家吩咐,只得答应,不太情愿捧上一盆包子,还有碗辣面,俱给徐良放桌上。
老西儿冲着东家一抱拳道:“山西人多谢了!”
“没说的,您吃您的。”东家拱手还礼,转身要干旁的去。徐良又把东家叫住,边吃边问道:“哎,我说东家,向您打听,您这儿是甚么规矩,怎地这老早便要关门?街上为何这等冷清?”
东家笑道:“哈呀,客爷想是外地人吧?今儿我们这儿现成有一桩热闹,您看,全城老少皆跑去瞧这宗大热闹了。”
徐良好奇问道:“不知是怎生样一个大热闹?”
东家便立住给徐良细讲,说道:“咱们这儿今日立了座擂台,一不图比武博名,二不为卖艺赚钱,您说竟为何事?这擂台唤作‘招夫擂’,客爷,您道新鲜不?这招夫的女子可不得了,她爹乃是咱们华阴县有名的大财主,唤作‘小诸葛’,姓沈叫沈仲元。这沈员外的闺女,闺名叫做春莲的,江湖上称她做‘娥眉女’,有能耐,曾向华山九云老尼学武,马上步下,长拳短打,十八般兵刃,样样精通。除了这个,那沈小姐生得又极标志,天仙似的,沈员外家中又有钱,这沈小姐能耐又大,因此寻常人她皆看不上,保媒的尽是不少,可这沈小姐都一概推出门外。后来这位沈爷便今日在城东立这座招夫擂。故此全城老少俱想开个眼,一是瞧瞧这位沈小姐的芳容,二是看她找个何等样丈夫。这不,咱们大伙宁可少做些买卖,也要去凑这桩热闹。”
徐良听完,又气又笑,心说:别人不知他小诸葛沈仲元,我岂能不知,那可是我亲师叔,他们师兄弟三人,大师兄云中鹤魏真魏老爷子,出家在玉泉山三清观,乃是我授业恩师;二师叔是陕西凤翔府五柳沟人氏,唤作白面判官柳青;三师叔便是这小诸葛沈仲元,我们爷儿俩个倒有好些年未曾见面。他如今怎得到了华阴县?对了,这一说我倒想起他华阴县似有些亲眷,啊呦,这老头儿性子是再倔不过的。想当初大破冲霄楼铜网阵,立了大功,皇上给他加封官职他都一概不要,万岁就赏他一面金牌,赐了许多金银宝物,准他归还原籍,后来与我也再没会过。不想他竟在华阴县立擂,我今儿要不是在这儿吃饭,不多嘴一问,岂不当面错过。沈师叔这女儿春莲便是我师妹了,这馊主意可不咋地,哪里就寻不着个好女婿?非得立擂冒风险,虽则我江湖世家儿女不怕抛头露面,可我这师叔,哪里叫做小诸葛!现下竟成了老糊涂!这叫没事儿找事儿,吃饱撑得。倘若找着如意郎君乘龙快婿也罢了,只怕反要惹祸生事,亏我来了,不然这破摊子怎得收拾。
徐良想到此处,便急赶着吃,打帐赶紧吃完起身去招夫擂。吃完徐良会过饭钱,临走前又问东家:“请问老板,这擂摆在何处?”
东家指着街面道:“客爷您出东门,离东门八里有座庙叫碧云寺,这擂就设在碧云寺前。您就顺大道走,那道上有的是人,随走随打听,包准不迷路。”
徐良急急拱手谢过,就出了饭馆,过十字街出东门,顺着大道走下来。
但见人群车马川流不息,有走的有跑的,有赶车坐轿的,有骑驴骑马的,总是大道上挤挤插插乌烟瘴气。
徐良脚下加紧,径直赶奔碧云寺。统共八里地,不多时候,就到了碧云寺。抬头一看,真是人山人海,支着栅的,打着伞的,两旁山坡皆坐满了人。果然前面一座大庙,离老远就见钟鼓楼。庙前广场搭了座擂,徐良紧往前走,但可惜来得晚,老西儿东挤西窜也进不去。
徐良急着见着沈师叔,劝说他老人家撤擂,老西儿心想左不过就是给我师妹找女婿,包我身上就是,这里没有良人,那开封府里少年英雄豪杰可不有的是。
因徐良心中着急,便使劲硬挤,惹得其他看热闹的不乐意,有几个年轻相公回头冲他嚷嚷:“喂,你这混小子乱挤什么?跟大蛆似的在这蛄蛹,没见前头有人吗?”
徐良没回言语,旁边几个一起回头,一打量徐良这模样,皆嘲笑起来:我说这位长得这尊容呜呼可也!他们瞅见徐良挺大个子,虾米腰,面如紫羊肝,两道刷白的白眼眉,眼角往下耷拉着,嘴角往上翘,大片牙,黑牙根,活脱一只吊死鬼。
这帮小相公乐得不行,笑道:“我说老兄,您且稳当些吧,此乃是‘招夫擂’,任挑谁也挑不到尊驾头上,您家若是没镜子,且撒泡尿也把自己照一照,可有您的份儿,还在这边瞎挤?”
这话说得难听,徐良也恼了,心说:我招你惹你了?你不让我过去也罢了,还要贬损我相貌!山西人今儿就非打这儿过不可。
于是老西儿也乐一乐,笑道:“你这小官人可真会说话,你真就说对了,招夫擂,招夫擂,非要我上去才得招到好夫君,你几位识相赶紧闪闪,让我过去,不然我山西人可不客气了!”
几个小相公越发不屑道:“哼哼,不客气,你是有两下子?想干什么?”
“山西人要借路而行。”刚说个借路,徐良便往下一哈腰,膝盖撞前胸,就好似蹲地上,两手往前一伸,去扒拉前边的人。
扒拉哪?扒拉肋条。
徐良那手同钢条似的,练过鹰爪力,真要用上气功,能把铁板捏穿,何况肉人。
老西儿拿手指头捅这些小相公的肋条,这帮人可受不了,呼拉朝左右一闪,徐良这就硬钻过去。这招叫“恶蛆钻洞”,是纯粹气功。徐良心中暗笑,挤着挤着离擂台不太远了,他便站住。
此处离擂台还相差十五六丈,看得格外清楚。闹半天这擂不像旁的比武擂台那般高大雄伟,但也修得不错,台高八尺挂零,上头铺着三四寸厚的台板,还铺着毯子,四角有台柱,上搭席棚。席棚四角吊宫灯,席棚上挂面横幅,上面有三个斗大金字:“招夫擂”。
台口挂着上场帘下场帘,摆着八仙桌太师椅。擂台宽绰,倘若二人在场上比试,十分宽敞。靠台口有刀枪架子,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十八般长家伙,二十四路外武行短家伙,另有石礅、石锁、强弓、硬弩应有尽有。台上站着五六个伙计,俱是家奴打扮,在台上左右维持。
徐良一看此时无人比武,像是招夫擂还未开始。他站在人群中看着擂台思索:看来我师叔是下了苦心了,兴修这台子定然花了不少钱,人工不说,光这材料也须不少银子。费了这等力气,我要到这儿三两句话就给破了,也是不妥,想是我师叔心中有数,故此才下决心非用这擂台招夫不可。干脆,我也别贸然拦着。我暂且看看,倘若事情顺利,真能挑出个武艺超群、仪表堂堂的妹夫也是好的。如若有人捣乱破坏,我再与师叔出头帮阵。
又等一阵儿,就听老百姓一阵大乱,嚷着:“来了,来了!”
徐良踮着脚一看,没人。再往前,看见了。
这小诸葛沈仲元同他女儿春莲原是早就到了,正在碧云寺休息。
沈仲云老员外与庙里方丈颇有交情,擂台设到这庙上,为使东西便宜,差人跑道送信方便。碧云寺的长老也特意倒腾个院子出来,好让沈小姐休息。
这会子他父女二人打庙里出来,前面七八个家人开道,口中喊喝:“闪闪,众位闪闪!借光咧!”老百姓呼啦一闪,徐良揉眼细看,瞧得分明,正是小诸葛沈仲元,老西儿心上有些黯然,师叔可见老了,师叔当年可是英俊得紧,眉目清秀,尖下颏,雁尾八字胡。一向言语不多,肚子里可有的是主意。不然焉有小诸葛的名号?那时大破冲霄楼铜网阵,他立了大功。师叔能耐大,掌中一把厚背尖刺燕翎刀,在武林中也是有一号的。如今他人可老了,抬头纹也多,鱼尾纹也密,胡须也见灰白。
徐良一时就想过去拜见,又一想,此时哪里是谈话的时机,师叔那一颗心光想我妹子的婚事,我过去只怕裹乱,反而不美,我们爷俩此番总是有机会叙话,不急一时。
小诸葛沈仲元身后面,跟着四个丫头、两个老妈,中间便是这沈小姐,但见那丫头老妈竟也都是短衣襟小打扮,汗巾煞腰,手拎柳叶刀、花枪,保护着小姐,竟也十分整肃。
徐良还没见过这位师妹,只见他妹子微微敛首,身着一身碧绿,腰扎粉红汗巾,脚登红帮战鞋,鞋尖上还镶着俩绒球,绢帕勒头,鬓角斜打麻花扣,腰挎宝剑,十分飒爽,同着众丫头婆子,顺梯子登上擂台。这擂台分为前后,小姐上去便先奔后台。
沈员外将帽子整整,衣服抖抖,来到台口,冲底下看热闹的人群一抱拳,朗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子弟老师,在下姓沈名仲元,华阴县东街人氏。今日在此立这擂台,要替我家小姐招个女婿。事虽听着新鲜,却是我父女俩商议结果,原因大伙儿清楚。我女春莲今年二十岁,颇有些人才武艺,寻常人她看不在眼里,欲要当面挑选女婿。第一、人品须得端正,第二、武艺须得高强。在场的各位,任谁皆可登台。只要你登台比武之后,我女儿相中你,你便是我家东床快婿,这婚事就定下可也。假如说,你相貌好,武功不行,我女儿没瞧得上,这婚事便不行。反之,倘你武功好,相貌不行,我女儿不同意,婚事也不行。总而言之,须得二者兼有。但此事需我女儿说了作准。您莫说自己武艺高相貌好定然就成,我女儿若说不成,那便是不成。欢迎各位年貌相当青年俊杰踊跃登擂,但有几样须说在头里,一样儿,您定了亲的人,莫要多此一举,您有家室便站脚助威瞧个热闹,我女儿决不与人当妾室。婚姻倘若已定,招夫擂便结束。如今我看来了上万老乡,各位如此厚爱捧场,老夫衷心感谢,来日方长,盼与大家和睦相处。还有一样儿,咱华阴县颇大,乃是南北来往的咽喉,东西交通的要道,成日路过的旅客也不在少数,想来台下并非皆是我华阴县父老相亲,您也只当瞧宗热闹,我不愿女儿远嫁,除非你入赘我家,不然让我女孩嫁到千里之外与您回乡完婚,也是不能。第三样儿,在下这乃是官准立擂,有县太爷堂谕在此,若您心术不正,企图乘机搅闹,那可对不住,老夫要将你扭送官府按律治罪,请诸位听真。”
沈员外一番言语,客气是客气,道理是道理,一番朗声道出,字字软中带硬,说得十分清楚明白,说完,他往后一退,高声道:“招夫擂就今儿半日,掌灯以前便结束,如挑不出女婿,容后延期再议。”说完,沈员外就奔后台找小姐春莲去了,向丫头婆子们问道:“小姐准备好了没有?”
丫头婆子一齐应道:“员外爷,早就准备好了。”
“现就开始吧。”沈员外说完,退到台口边,早有家人备好桌椅,上边摆着沏好的香茶,老头儿往那儿一坐,端着盖碗用茶,既压了台,又是帮着女儿掌眼物色之意。
沈员外刚坐下,就见上场帘“啪”地朝上一挑,沈小姐打后台来到前台,一言不发,先练一趟五花拳。
徐良仰面往台上看,心道:呀,这我师妹人物生得可真是不错,是个美人坯子,像她这等美貌女子确实不可多得。再看她武艺,徐良更是频频点头,不愧名家所传。老西儿又想:九云老尼真有绝艺,果然名师出高徒。徐良边看边点头称赞。
四外人群也是掌声如雷,掌声中,沈小姐收住拳脚,气不长出,面不更色。沈小姐待收势站定,大大方方冲台下抱拳道:“小女沈春莲,有哪位英雄愿意登台,与奴较量武艺,奴请头位英雄上擂,哪位愿意登台?”沈小姐说话声音不高,但莺莺楚楚,鹂鹂清清。
只是一时台下无人应答,沈小姐有些冷场,沈员外便站起来,接着朗声说道:“众位,我家小姐方才已展露了拳脚功夫,请一位英雄登台较量,任是何人,咱们都欢迎。”言犹未尽,从第二排人从中出来一位壮汉,瓮声瓮气嚷道:“喂,借光!”
老百姓“哗”地往旁边一闪,这位提袍顺梯登台。
沈员外不看便罢,一看就皱眉,心说:这位指定不行,就小姐乐意,我也不乐意。
您说什么原因?
这位长得太难看点儿,瞧他这身量五官,平顶身高一丈一尺挂零,肩膀宽度超过三尺,肩宽背厚,膀大腰圆,若这位长上毛,似一只大狗熊差不多。一脸蠢相,脑袋就好似坛子翻了个儿,底朝上,肚朝下,大嘟噜腮,面如青蟹盖,满脸鸡皮疙瘩,大酒糟鼻子,鲶鱼嘴,满嘴大黑牙。看岁数想是不小了,三十五六岁,头上戴着软胎儿壮帽,身穿皂青短靠,腰扎牛皮板带,大衣裳早就脱了,吊胳膊肘上当郎,背一把金背鬼头刀。
看模样且又不是本地人,只不一定是哪儿的从华阴县路过。
这位一上台,便大嘴咧到耳根,四两重的大包子,一对儿往嘴里塞都不带碰着腮帮子的,您说这嘴得有多大?
说起话来更是气大声粗,嗡嗡嚷道:“哎,我说这擂什么规矩,是标名挂号,还是伸手就来?”
沈员外不愿小姐与他搭话,紧一步放下茶盏起身,以礼接待,朗声应道:“朋友,欢迎台驾登台,请把大名赏下来,也好让在场老少乡亲知晓。”
这粗鲁大汉混笑道:“哈哈,说的是,我就告诉你,在下姓于,名大鹏,人送外号‘勇金刚’。我乃潼关人氏,十天前就住到华阴县。一日三餐再加上店饭账,可是许多银钱,我盼的便是今日,终于这好日子是盼来了。方才贵千金这一登台,一练武,真使人着迷,我算相中了。这么办吧,您,就是我岳父老泰山,我便是您门前娇客,请受小婿一拜。”说着,跪下竟要磕头。
真把个沈仲元鼻子眉毛俱气歪了,心说: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你还没比武自己就先认定了是我女婿?这岂非胡来,以为我沈家可欺不成?
但沈员外既当他是傻子也就压着火气,笑道:“壮士且慢,且慢,莫要心急,适才老夫有言在先,须得我女儿亲自挑选,何况壮士武功如何咱们大伙儿也不知晓,现下就磕头还为时过早。”
于大鹏憨声说道:“是啊,这还真得比?也好,且按你家的规矩办事。”再看这于大鹏,将大衣放在台口,转了两圈儿,胳膊抡抡,先自家练了两趟拳,就迈步来到沈小姐面前,道:“美人儿,咱俩二人这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来来来,比武较量。”
不知沈小姐竟要如何会斗这泼皮无赖。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